以“场域互动模式”推进区域国别研究的纵深发展

随着首批区域国别学一级学科博士点和硕士点在全国部分高校完成建设，区域国别学已初步实现学科发展的结构性布局。国内学界对其学科内涵、理论体系、研究方法及教学培养体系也逐渐达成一定共识。在随后的发展中，比较迫切的问题是如何将这个新兴学科及培养体系进行制度化建设，以期不断完善该学科的内部机制，明确学科主体性和边界。

作为包含范畴如此广泛的交叉学科，区域国别学所带来的认知冲击和学科范式革新具有“超学科”的特点，其学科知识在”关系性重构”中可带来知识生产模式的创新，并最终以跨学科知识拓扑学构建”问题导向型知识图谱”。由此，笔者提出以”关系实在论”（Relational Realism）作为区域国别研究的哲学根基，肯定知识生产关系的实在性，提出交叉学科中的核心领域是知识的关系性生产机制。在此理念下，可以考虑以“场域互动模式”来进一步推进该学科的纵深发展。“场域”指的是将区域国别学的研究范畴视为学科交叉形成的“关系性”空间。它具有动态性、延展性和关联性特点，并以问题为导向，以互动生成的方式将不同学科的知识进行平等的对话性生产。“场域互动模式”不仅涉及对区域国别学的学科理论构建，也可以践行成为跨学科、多维度、多主体协同的研究方法。在具体的实施步骤上，包括多元主体协同、动态系统分析、跨学科整合、数据技术应用、知识共享平台、实践导向以及人才培养等诸多环节。笔者将从以下几个层面具体进行阐释： 

第一，在高校人才管理和教学制度上，可以以“场域互动模式”为理念，盘活、整合校内各学科的科研和教学资源，并做好制度化建设，形成制度性动力，推动区域国别研究的发展。综合类高校应发挥多学科的交叉优势，激活学科间的对话。非综合类高校可依托学校一级学科及优势学科，从关切国家核心利益和重要发展战略的领域入手，联合其它学科，以问题为导向进行机制融合和资源配置。在人才聘用机制上，允许学者在校内不同院系和研究机构双重任职。例如，复旦大学1995年成立的北欧中心不仅有共有海内外25家正式成员，3家观察成员，在学校内部也广泛吸收各学科共50位学者加盟，就相关议题展开共同研讨，在校内有效形成学科对话机制和协作机制，具有较典型的区域国别研究特色。对已经设立区域国别学一级博士、硕士点的高校来说，可以设立交叉学科教职，并建立“导师组”制度，促进多学科联合指导。

此外，在高校之间，需做好高校间的研究协同，成立高校联盟，共建区域研究中心。在科研上，可以设立跨校联合研究项目，促进师资流动。在考评机制上给予鼓励性政策。在教学体系的设计中，可以以高校联盟中的校际模块化课程组合的形式鼓励学生选修跨校课程，构建跨学科的跨校课程体系。

第二、在研究体系上，从区域国别研究的特点出发，以”在地工作站-高校-政府-产业-数字平台”五个维度，构建”五维协同研究系统”。区域国别学的主要研究对象为海外国家，有高度的应用性，需在对象国建立跨国合作基地或工作站。这样可以动态评估、监测研究成果。对于拥有区域国别学一级学科或教育部备案研究基地的高校来说，要在后期的建设中，注重做好学术的“外投射”研究网络，尤其在注重实践的区域国别研究中，要走出学校的壁垒，做好与各级政府的职能机关部门，如外办、商务厅以及半官方机构，如贸促会的联络，以实际的研究问题为核心，做好调查、分析、研判等工作，为实际问题的解决提供系统化专业服务，构建多主体协作生态。在研究队伍的建设中，可以建立由政府官员、学者、企业高管联合研究团队，确保政策研究的实用性与前瞻性。同时，在科研评价机制上，需做好相关制度性保障和激励工作，如可以设立区域国别研究方向的专项基金鼓励教师参与到区域国别研究中，认可跨学科成果，并以“政策转化率”纳入到对教师的科研考评指标中，鼓励科学研究的实践性价值导向。 

在数字平台的构建上，可以利用大数据和AI技术分析区域动态，构建多语种数据库与数字平台（如“海上丝绸之路”专题数据库）。在当前迅猛发展的人工智能时代，在面对海量的多学科知识交叉所形成的知识体量和学科融合的挑战面前，我们需充分利用好人工智能的技术优势，助力区域国别学的研究，加强数字化与技术赋能，突破跨模态数据融合这个难点，开发舆情监测系统等智能研究工具。在具体研究方法上，可以从“场域互动模式”理念出发，践行数据驱动的知识互动研究，实现多源异构数据融合，同时采用区块链技术实现研究结论的动态更新，实施知识生产的动态共享，构建包含高校研究报告、社交媒体舆情、官方政策导向、经济交易链等多维数据库，并继而构建区域国别研究的动态知识生产机制。

第三，中国的区域国别学学科建设应具有全球视野，要纳入到全球的区域国别研究的知识生产体系中考量。“场域互动模式”中的“场域”应扩大到全球范畴，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来指导区域国别学的建设和发展。我们的目标是创建中国的知识话语，同时要基于全球研究网络进行知识生态重建。特朗普重新执政后，在“美国优先”的执政理念下，单边主义势力开始抬头。国际社会的共同利益和国际秩序的稳定性受到挑战。各国的权力之争在各个领域都开始加剧。在区域国别知识生产中，学术权力也因此会出现不对称的问题。中国学者做区域国别研究，一方面要维护中国的国家核心利益，为中国的海外发展战略服务；另一方面要致力于维护全球知识生产和叙事的客观性，避免全球学术体系中的权力极化和霸权化。“场域互动模式”中“互动性”具有平等、开放的特质，可以以此为标准，在涉及北极合作、海洋文明、外太空开发等涉及各国关切的重要领域建立”多节点共生”模型，邀请相关国家，尤其是第三世界国家参与，建立”去中心化研究节点网络”，通过区块链技术实现研究数据的分布式存储与主权确权，建立研究体系设置的动态民主机制，进而确立全球学术治理的正义框架。

整体而言， “场域互动模式”的理念在于建立数据融合-知识生产-决策支持的正向循环，使区域国别研究从静态描述转向动态调适，从学科拼盘转向融合共生，最终形成具有有效研判能力和政策效力的智慧研究体系。推进区域国别研究的“场域互动模式”，需要突破传统单一学科的局限，整合多维视角、多元主体及其动态关系，构建跨领域、跨学科、跨文化的系统性研究框架和协同体系。在这场交叉学科所带来的知识生产和创新中，学科发展和改革的核心问题已从方法论创新提升为学术生产关系变革，这需要高校、政府、企业等多主体在知识的本体论认知、生成机制、人工智能辅助，以及相应的评价制度、资源分配等方面进行根本性创新，将区域国别研究从技术应用层面提升为交叉学科建设的前沿领域，通过突破传统学科的知识权力结构和认知视域，构建从中国视角出发，真正实现文明互鉴与对话的全球知识生产体系。（作者系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副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