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礼勿视，日本人什么时候变保守了

从赤身的大卫到断臂的维纳斯，从深沉的思想者到力量的掷铁饼者，这些裸体雕塑不仅被视为西方美术史的代表作，更被誉为“思想解放”的象征。诚然，对人体艺术的崇尚，对性感曲线的勾勒，裸体雕像的确能给人以视觉的震撼，但如果将其摆放在大庭广众的闹市街头，就难免会有“辣眼睛”的尴尬。

究竟是“无伤大雅”还是“有伤风化”，日本东京新闻在今年的2月3日发表的一篇报道，引发了讨论。2024年年底，静冈市开展了一场“肃清运动”，将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裸体雕像一律拆除。这些雕像以坚硬的材料展示了胴体的柔美，并且作为战后日本的“和平”象征见证了街道的复兴。比如，JR静冈站前那座由著名印象派画家雷诺阿创作的两尊裸体雕像“洗衣妇”和“维纳斯胜利女神”。这是静冈市在1994年斥资约1.3亿日元购买并安装的。此外站前广场周围还有7座裸体雕像，大部分创作于20世纪80年代。

但静冈市政府却打算将它们移至博物馆。这种有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做法，引发了民众的反对。有人说：“它们是艺术品，我认为没问题。”也有人说：“我们不仅喜欢它的样子，甚至习惯了它的存在。”

原本习以为常的裸体雕像突然被束之高阁，静冈市市长难波乔司也有自己的考量：“市内的裸体雕像太多了，与当今社会格格不入，难道不应该把它们放在更适合观赏的地方，而不是放在容易被看到的地方吗？”言下之意，这些裸体雕像只能远观不能近赏，而真正美的艺术恰恰需要“细细观赏、慢慢欣赏”。

裸体雕塑对于静冈市甚至日本而言，却并非只是艺术品那么简单。亚细亚大学文化人类学教授高山洋子先生致力于研究世界各地的青铜雕像20余年，她认为：“日本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将裸体女性雕像安置在诸多公共场所的国家，这个现象从明治时期就开始了，如今已经成为日本独特文化的表现之一。”但同时，高山教授也认为：“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对裸体雕像的认识和看法也在发生变化。三年前我对学生们进行过一项有关城市裸体雕像的调查，许多学生对在公共场所安装裸体雕像持负面看法。即使是清洁裸体雕像的行为也可能被视为性骚扰，因此裸体雕像已经成为一种对社会秩序的滋扰。我认为最好将它们移走。”

裸体雕像的拆除或者移位，其本质就是城市建设规划的一个环节。如果要把它给定性为文化的变迁，那无疑如同探讨雕像上那块布的属性——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遮羞，还是欲擒故纵的诱惑？抑或说，民众看到的是雕像，而官方解读的是裸体。

对于裸体雕像是否适合安放在公众场合的讨论，也必将是阶段性的评价，就像当年的哥伦布。作为第一个发现新大陆的英雄，他的雕像被视为神圣的存在；但被认定为迫害土著人民的始作俑者后，他的雕像又成为罪恶的化身。矗立和推倒的背后，是价值观的重新判断。日本裸体雕像也将见证这个国度对于“公共”与“艺术”的辩证态度，以及“保守”与“开放”的对立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