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川敏英是土生土长的名古屋人,从本科到博士都是在名古屋大学完成的,如今也是名古屋大学素粒子宇宙起源研究所名誉所长、特聘教授。
据说,他的获奖给全球小语种以及不会英语的、闭门造车的科研人员以极大的鼓舞。益川敏英的英语一直很差,全年级倒数,也为此拒绝了所有外国邀请的学术会议。2008年,他不得不“破例”出席在瑞典举行的诺贝尔物理学奖的颁奖仪式,这是他第一次走出日本的国门。在发表获奖感言时,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很抱歉,我不会说英语”。
不过,也正因为益川敏英能认清自己的优劣势,扬长避短,没有刻意把更多的时间分在不擅长的领域上,所以能取得如此高的成就。想到这一点,我这个不会英语的老媒体人,也多少感到轻松了一点。
只要对社会有益再麻烦也会身先士卒
《日本新华侨报》:您33岁那年发表的一篇论文,成为解决宇宙起源这一宏大谜题的关键所在,是科学创造梦想的一个典型的事例。您能说说自己成为科学家的初衷吗?
益川敏英:因为啊,我就只能做一个科学家。除了数学和物理这两个科目还比较好之外,其余科目真是学得一塌糊涂。(笑)
《日本新华侨报》:您的恩师都是引领世界物理学发展的科学家,包括坂田昌一、汤川秀树、朝永振一郎等人。您能谈谈对他们的印象吗?
益川敏英:印象最深的,还是坂田昌一先生吧。他不仅在物理研究上领先一步,在其他事情上也总是身先士卒。越是别人不愿做、不能做的事情,他越是知难而上。在他的影响下,哪怕再麻烦,只要对社会有益,我也会主动请缨,“让我来吧”。
就比如大学里的工会负责人,出力不讨好,大家都不喜欢,每到新一轮评选,就互相推诿。而我最讨厌看到的就是这些,所以每次都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就连在忙于撰写后来获得了诺贝尔奖的那篇论文的1972年,我也担任着京都大学的工会书记长。在大家争分夺秒写论文的时间,我正为了工会在校园里东奔西跑。所以那段时间啊,我一回到家,就有强烈的想要学习的冲动,也因此学习热情和学习效率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笑)
《日本新华侨报》:在大学的工会里,您主要做了哪些事情?
益川敏英:工会必须保护劳动者。在那个当时,女秘书不属于正规工作人员,任期只有三年,三年一过就会被自动解雇。我对这一规定很是愤慨。她们拿着很低的工资,来辅助我们做一些研究所需的琐碎的工作,即便任期内取得了一定成绩,三年一过也还是会被解雇。为了反对这种雇佣方式,我总是忙上忙下的。
要给科研人员自由发挥的空间和经费
《日本新华侨报》:尽管近年来日本诺贝尔奖获得者辈出,但几乎每位获奖者都谈到,现在政府提供的研究经费逐年减少,担忧这会对今后的科研发展造成阻碍。您对此怎么看?
益川敏英:不管是用于研究还是其他,现在每名科研人员能分配到的经费真的是越来越少,几乎没有。这是体制上出了问题。
在过去,科研人员每个月都能得到一定金额的“讲座费”,但现在只有在通过项目审核的情况下,才能领取到。我能够理解这个审核,毕竟国家提供的经费那么少,但申请者却很多。但在我看来,研究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不是从一开始就能预想到结果的,很多情况下,都是好奇心的产物,走了“弯路”所带来的收获。一些不起眼的课题,也是因为科研人员有“我想试试看”的心态,所以才成就了伟大的发现。
当然,如果对于所有的项目都报以支持和认可的态度,那么国家怕是要破产了。不过我还是希望,对于科研人员自身感兴趣的课题,国家应该给予一定的空间和经费,让大家能够自由的发挥。
我担心中国人才外流
《日本新华侨报》:目前,中国的研究经费已经超越日本,成为全球第二位,仅次于美国。您如何看待中国的科研现状?
益川敏英:这得再往前看30到40年。说实话,我担心的是人才外流。中国年轻的科研人员一般都选择去发达国家留学,并且有一去不回的趋势。一旦去了美国,往往就会一直留在美国。我觉得中国应该重视起这个问题。
对于日本,我倒没有这方面的担心。因为日本人大都有“归巢性”,所以一般都会回到老巢。(笑)
科技的发展究竟该由谁来把控?
《日本新华侨报》:自1972年恢复邦交正常化以来,尽管中日两国在经济文化领域的合作取得了卓越成果,但在科技领域上却没有突出的表现。您有注意到这一点吗?
益川敏英:是的,在科技领域,日本的视线始终聚焦在欧洲和美国,从二战前便是如此。
日本的战前政府在历史上做了很多愚不可及的事情,但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比如跟欧美学习如何制定教材。日本从明治政府开始,就积极派遣留学生去欧美学习、考察,他们在学成归国后,模仿欧美的教科书编纂了日本近代最初的教材。我认为这一政策在培养教育下一代上,起到了较好的方向引导作用。虽然我也不清楚这是谁制定的政策。
我一方面认为,科技的发展,不该由政治家的意图来决定,应该给科研人员一定的自由,让他们根据自己的兴趣去寻找研究课题;一方面又认为,搞科研离不开资金的援助。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关键性问题,科技的发展究竟该由谁来把控?就比如粒子的合作研究,现在日本国内外共有几百名科研人员参与,如今是谁在全盘管理与把控,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笑)
采访后记:
采访很快结束了。当益川敏英先生站起来和我握手道别的时候,我想给读者补发这样一个镜头:进入采访地点以后,校方秘书给益川敏英先生安排的是正座,安排我坐在他左手的下方。但是,益川敏英先生脚步略显迟缓的走进来后,看到这样的座位安排,立即表示:“这样不行!这样我俩就有主客之分。我要坐到你的对面,要平视着你,这样才好交流。”说罢,他转身做到了我对面的沙发上。
我在想,“平视”,或许也是先生获得诺贝尔奖的重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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