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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知合一的日本父母官,以阳明学治理地方
——访千叶县一宫町町长马渊昌也
作者:蒋丰  来源:日本新华侨报  发布时间:2/20/2020 4:31:18 PM
 

 

到目前为止,我作为《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的总编辑、《日本新华侨报》总主笔,已经成功完成了日本47个都道府县知事的系列采访。今天,我要采访的,是千叶县一宫町的町长马渊昌也,但内心的期待不亚于采访任何一位知事。

我与马渊町长虽然是首次见面,但我们的缘分却千丝万缕,早早结成。他毕业自东京大学文学部,1983年作为日本的公费生前往北京大学留学,2010年去我的外祖父杨联生曾经任教的哈佛大学做访问学者,2012年到我的母校——北京师范大学哲学系做访问学者。

马渊町长曾是一位学者,致力于阳明学的研究。2016年,他弃教从政,知行合一地从事地方治理。所以,今天我也是抱着求教、解惑的心里,来了解他的治理方针与方法。

碰面之后,稍作问候,马渊町长就带我深入一宫町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在玉前神社的鸟居前,偶遇一位前来参拜的83岁的当地女士。对于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这片土地,她充满了感情,得知《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和《日本新华侨报》来采访,热情地介绍起一宫町的情况。在我们合影留念后,马渊町长拿出笔记本记录她的地址,要将照片寄给她。就在我走在神社中回味着这段美好的邂逅时,她又悄然返回,送来一盒当地点心,一定要将这份地道的美味和情谊交给远方来客。淳朴民风、纯挚民情,让我对这位用阳明学治理地方的町长更生好感。

 

 

 

留学中国 终生受用

《日本新华侨报》:据了解,您在1983年,曾作为日本文部科学省的公派留学生前往北京大学学习两年。在中国的生活体验怎么样?和预想的是否相同?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马渊昌也:我个人对于中国的传统文化非常感兴趣,东京大学的指导教授也对我说过,只有融入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才能够培养出自己对中国的认识。为此,我决定留学中国。

八十年代初的中国,刚刚开始改革开放,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和我的想象有些出入。我期待看到中国的传统文化,如文物、寺庙、服饰等。但遗憾的是,那时大家都衣着朴素,家具、生活用品和建筑等,也并无古风古韵。

衣、住、行虽然都变了,但饮食方面还是保持着传统的魅力,中餐好吃到令人惊叹。当年中国的物资并不丰富,物流也不畅通,但是人们利用手中有限的资源,发挥聪明才智,制作了很多特色小吃。在北京的一些小胡同里,更是藏着众多只有地道的老北京才知道的美食,价格实惠,口味绝妙。

在有限的条件下,发挥无限的能力,做出上乘的味道,这是来自民间的一种生活智慧,一种生活情趣,更是一种生活力量。我不得不承认,在我的国家,并没有这种了不起的力量。

在异国他乡留学、旅行,难免会遇到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而我能够顺利的度过两年的留学生活,全要仰仗中国人的热心帮助。

这种生活经验,让我真正理解了孟子的“性善说”。中国社会的流动性很强,邂逅过一次的人,很难再有第二次相遇。萍际偶遇,大家都最大程度的真诚相待。绝大多数的人,都非常善良、热心。正是这些人构成了中国的底层社会,一个孟子理想中的社会。我对于这样的中国社会充满了敬意。

在北京留学期间,我结识了一位挚交好友——同宿舍的王中江。和我同岁的他来自湖南,现在是北京大学的教授。即使在日本,我也没有这样的好朋友、好知己,他是我这一生里最亲密的朋友。在中国留学的那两年,也是我生涯的宝贵财富和难忘记忆。

 

 

学以致用 以民为本

《日本新华侨报》: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您的个人经历可以说是最好的证明。您曾在东京大学、专修大学、学习院大学任教,为什么最终弃教从政?作为阳明学专家,您的研究成果是如何运用到地方治理上的?

马渊昌也:学而优则仕,中国的大儒们几乎都有从官的经历,勤政于民。大阪大学的滨岛敦俊教授有一篇著名的研究论文——《明代江南农村社会的研究》,文中提到明代知识分子自发改变不合理的纳税制度,为改善民生、维护地域社会稳定作贡献。他们躬身力行的精神,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作为一名大学教授,整天关在象牙塔里读圣贤书,难免有闭门造车、隔靴搔痒之感,不如学习中国的士大夫,通过自身的能力和人脉,深入社会,用自己的才学推动社会的进步。这也是阳明学所主张的“知行合一”精神的实践。

《日本新华侨报》:说到“知行合一”,我有一个发现。中国的知识分子是将阳明学视为一种思想道德的修养,而自明治维新之后,日本的革命家、军人,包括吉田松阴、西乡隆盛、东乡平八郎等,都自称受过阳明学的影响,并将阳明学运用到改革、起义与战斗中。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区别?

马渊昌也:我认为,这是武断主义与文治主义的区别。中国一贯主张文治主义,我的导师、东京大学的沟口雄三先生也说过,中国文治主义的原理是全体生存构想,不排除不放弃任何一个人,每个人都有平等生存的权利。而日本受武家思想的影响比较大,援引阳明学做心证,是很多改革家的原动力之一。

另外,阳明学的中核是天,精华是理,主张此心在物则为理,心即天,也就是心即理。中国的阳明学学者似乎都有通过静坐得悟天理的体验。但包括我在内的日本阳明学学者,并没有类似的个人体验。事实上,我们跟中国的阳明学还有一定的距离。

日本可能只有大盐平八郎有过通达天理的境地。不过就像您观察的那样,作为阳明学学者的大盐平八郎,也领导过起义。

说到如何使用阳明学治理地方,我想举王阳明《传习录》里的一个例子。“泰山不如平地大”,“满街圣人”。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平地”一样的人,而不是站在高处指挥别人,在我的眼里,一宫町也是“满街圣人”,应以民为本,因为“百姓日用即道”。

 

 

多元文化 魅力无穷

《日本新华侨报》:一宫町虽然地理面积不大,但半城市半乡村,正是时下最火的文化小镇的类型,更是即将到来的东京奥运会和残奥会冲浪比赛的赛场。作为町长,您计划如何利用这些旅游资源呢?

马渊昌也:近年,有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到日本旅游。第一次来,初步接触,产生好感;第二次来,就是对日本风土人情等深层次魅力的探索。对于这样的游客,尤其是具有一定文化基础的人,我们千叶县一宫町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地方,既有悠久历史背景和浓厚江户风情,还有海洋旅游资源。这里南有九十九里滨,东有蜿蜒美丽的钓崎海岸,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就是日本冲浪爱好者的圣地,本地的冲浪用品商店超过20家,年均接待冲浪爱好者超60万人次。

一宫町自古便是神佑之地。位于中心地带的上总国一宫的玉前神社,虽于永禄年间毁于战火,无法确认具体的创建年代,但是早在平安时代的《日本三代实录》中,就有对该神社的记载,醍醐天皇的《延喜式神名帐》里,也称玉前神社为上总国的“名神大社”。玉前神社主祭玉依姬命,即日本首位天皇——神武天皇的母亲。人们相信,玉依姬命当初就是从钓崎海岸上岸的。

一宫町还有一个别称——“东之大矶”。神奈川县的大矶町是日本近代重臣名士的疗养地、别墅区,其实,一宫町也一样。二战前,日本的政经界要人、学者文士,包括日本首相加藤友三郎、枢密院议长平沼骐一郎、陆军元帅上原勇作、众议院议长秋田清、联合舰队司令官吉松茂太郎、三井物产社长三井八郎、漫画家北泽乐天、《格林童话》翻译者金田鬼一、诗人白鸟省吾等纷纷在此修筑别墅,文豪芥川龙之介、元帅东乡平八郎、小说家尾崎红叶也都在此居住过。

对了,说起来很有缘分,我们一宫町也有一个“洞庭湖”。江户时代的藩主加纳久徴熟读中国古籍,他在治水的惠民工程时,看地名里有个“洞”字,便联想到中国有个洞庭湖,于是怀着一种美好的憧憬,将这里的蓄水池命名为“洞庭湖”。

从东京乘坐JR,大约一个小时就能到达一宫町,从一宫町前往成田机场或羽田机场,也只要一小时左右。古代日本与现代日本,田园风光与绵长海岸,历史街区与冲浪运动,全部在此交融。无论怀着哪种旅行需求,这个融汇多元文化风格、聚集多重身份标签、拥有多种魅力风情的小镇一定都能够满足。

 

 

采访后记:跟随马渊町长采访的这一天,让我见识了日本的“人民父母官”。在寿司店里,穿着工装的老伯可以大喇喇的让他把衣服挪开;在点心店里,女主人可以对他抱怨,为什么记者先去了街口那家店。就连路上遇到的高中生、农夫、抱小孩的年轻妈妈……年龄身份不论,他都会驻足与之问好聊天。一天下来,丝毫没有感受到职权带来的任何便利,只感受到事无巨细的责任和义务。

玉前神社前一处摆放着地方手工艺品的小店吸引我久久驻足,临别合影时竟意外得知,这位女店主年轻时曾在北京的中央美术学院留学,而她居然还是马渊町长的妻子。这是一对有着中国情结的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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