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来就讲，“您还是不要采访我了。我到日本已经快30年了，后来嫁给了一个日本人，到现在也就是一个家庭主妇。记得当年我要嫁给日本人并说以后辞职就在家里做家庭主妇的时候，我爸爸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说‘我就没有想到会生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闺女，你不是给我丢脸，你是给中国丢脸！给中国人丢脸！”

她不能接受爸爸这番话，反过来顶撞爸爸，“在日本，家庭主妇又叫‘专业主妇’，这也是一个职业，做家庭主妇相夫教子，怎么就没有出息了？都像我妈一样一天到晚在外面四处忙活，根本就顾不上您，这就叫有出息了？”

她爸爸在电话那端也不住嘴，“人家的女儿出国了，要不读一个博士，要不进大公司搞贸易，再不济也做个翻译，来来回回跑跑，你可倒好，做起家庭主妇了。你要真想做家庭主妇，何必出国呢？北京的‘朝阳大妈’，都是家庭主妇，你在国内也可以做家庭主妇啊！我给你花了那么多的钱，就是让你出去做家庭主妇的吗？”

父女俩，为此搞得非常不开心。后来，她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倔爸爸”也不愿意接电话，即使接了，也是不疼不痒地说几句。她回国探亲，爸爸也总是拉着脸，偶尔会问问“你那日本老公回家以后耍不耍大男子主义？”最后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话：“没有钱，就跟你妈说，就找我，别给我在日本做那‘受气的小媳妇’啊！”

后来，她陆续有了两个孩子，稍微大了以后带回国探亲，她爸爸就总对孩子讲：“你们将来不要学你妈，一定要有出息，千万不要做什么家庭主妇。姥爷给你们准备好钱，你们或者到中国来留学，或者到美国去留学，但你们必须给我写下保证书，就是将来不做家庭主妇。”

她正在上初中的大女儿告诉姥爷，“我将来长大了不准备结婚，我就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自己过日子。”气得姥爷回头问姥姥：“咱们家出来的怎么都是叛逆之种呢？”姥姥的回答也有意思，说：“那说明你这个‘原始种”很好。”

她告诉我：“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就成为了我爸爸晚年的一块心病。别人只要说到孩子留学的事情，他抬屁股就走人。在自己家里，更不许别人多说孩子留学的事情。我妈妈说，爸爸是一个要强的男人，觉得女儿在日本做了家庭主妇，很没有面子。我后来也有点后悔，但我也不能为了爸爸不开心就和日本老公离婚呀！”

她起身，走到电视柜前。那上面有一个镜框，里面有一位慈祥老人的照片。她点燃一支香，在香烟缭绕中低头、合掌，两行泪珠扑簌扑簌的往下淌，嘴里喃喃地说着：“爸爸，我对不起您，我真的对不起您，我一定让你的外孙女长大以后，不做家庭主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