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班固在写《汉书》卷七《昭帝纪》的时候,可能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为什么?因为从汉高祖刘邦到汉武帝刘彻,犹如一座高山般的史学前辈司马迁在《史记》中都已经写过了。班固自知无法与司马迁攀比,甚至有时会感到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就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进行了各种形式的抄袭,从而留下一个至今议论不绝的“抄袭公案”。现在,到了该写汉昭帝刘弗的时候了,这是司马迁从未写过的,班固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放开手脚来为一位皇帝撰写传记了。“这位皇帝好坏如何,都由我班固说了算!”或许,班固有这种心态。
在此前的《汉书·武帝纪》中,班固称其为“雄才大略”,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这,可能是要与司马迁一比高低。因为司马迁写汉武帝的时候,有个人的恩怨在内,不愿去做“歌德派”。班固反其道而行之,要浓墨重彩地书写武帝春秋,要高歌猛进地颂扬武帝功绩,这种“文人斗气”式的写史,是会影响到对历史人物的公正评价的。
或许,班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在《汉书·昭帝纪》中写道:汉昭帝接的是一个“孝武奢侈余敝师旅之后,海内虚耗,户口减半”的烂摊子。他的这种评价,并没有在《汉书·武帝纪》中反映出来。这究竟是出于一种忌讳,还是突然放开手脚书写后的真言吐露,这也要让学者们去研究了。
汉昭帝的母亲赵婕妤是汉武帝刘彻的宠妃,班固说她“本以有奇异得幸,及生帝,亦奇异。”这两个“奇异”,说明了赵婕妤成为汉武帝的女人不容易,刘弗成为汉武帝的儿子也不容易。
汉武帝的小儿子刘弗算是幸运的。他的大哥也就是皇太子因为被逼造反不得不自杀身亡。其他的几个哥哥也因为“行骄嫚”而不受汉武帝的喜欢,只有他深得老爸的疼爱,在8岁时被立为皇太子。人生的幸与不幸常常是相辅相行。当汉武帝决定让刘弗接班的时候,却把他母亲赵婕妤杀死了。据说,这是为了汲取汉初吕后干政的历史教训,新创设的一种顶层设计——“留子除母”。试想,一个人,如果因为自己当了皇帝,自己的母亲就要被处置而死,他当上皇帝以后心理阴影面积要有多大!
汉昭帝即位后,立即追封母亲赵婕妤为皇太后,并且征发了二万农民工修建云陵,用来安葬母亲,还设置了园邑三千户。汉昭帝另行追赠外祖父为“顺成侯”,下诏在扶风设置园邑二百家,并派长丞按规定奉守。外祖父的姐姐赵君姁,获得赏钱二百万,奴婢得到充实,住房条件获得大幅改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戕害人命的祸害,还要这样用民脂民膏进行补偿。汉昭帝21岁青年早逝,应该与母亲赵婕妤悲惨之死带来的冲击是有关的。(2020年8月3日写于东京“乐丰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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