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固《汉书》卷四十三是《郦陆朱刘叔孙传》,即是西汉郦食其、陆贾、朱建、娄敬(赐姓刘)、叔孙通五人的“合传”,也是一篇汉初智库般善辩之士的“类传”。
我一直怀疑刘邦有“暴露癖”,他几乎毫不遮掩自己的私生活。比如,在《汉书·樊郦滕灌傅靳周传》中,我们可以看到樊哙“排闥直入”汉高祖刘邦房间的时候,刘邦“独枕一宦者卧”的荒唐情景。又如,在《汉书·张周赵任申屠传》中,我们可以看到御史大夫周昌进入汉高祖刘邦房间“奏事”的时候,“高帝方拥戚姬”的情热场面。再如,在《汉书·郦陆朱刘叔孙传》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当年郦食其“入谒”沛公刘邦的时候,刘邦“方踞床令两女子洗”的尴尬现行。还有亲历者告诉郦食其说,“沛公不喜欢与儒生交往,看到来客中有带着儒生帽子的人,沛公就摘下他的帽子,掏出自己的家伙在帽子里面撒尿。” 郦食其这些见闻的重要性,超过班固对他的其他记述。一般来说,对“大人物”的这些事情,人们经常用“不拘小节”这样不具毁誉的方法进行叙述,很少进行心理方面的分析。我则认为,刘邦应该到心理医生那里诊治一番的。
陆贾在楚汉相争时以幕僚身份追随刘邦以后,因为能言善辩常出使游说各路诸侯,深得刘邦赏识,被誉为“有口辩士”。大汉王朝建立以后,陆贾两次出使到少数民族居住地区,宣讲汉初的建国大业,促进了祖国的统一。吕后过世后,陆贾说服陈平、周勃等同力诛吕,维护了刘姓王朝。
不过,我最欣赏的还是陆贾当时选择的养老方法。他变卖了出使南越时所得的财物,共计千金,平均分给自己的五个儿子每人两百金,让他们各治生产。自己呢,则坐着华贵的车辆,带着十个舞乐侍从和一把价值百金的宝剑,轮流到五个儿子家里居住,每家住十天,约定将来死在哪个儿子家里,哪个儿子就可以得到他的这些随身之物。由于陆贾常到其他地方作客,每个儿子家里一年也不过轮流住上两三次,因此成功地避免了老来无养的窘境。相比之下,像我这样只有一个儿子的人,大概就没有办法选择如此养老方式了。
朱建是一位“为人辩有口,刻廉刚直,行不苟合,义不取容”的辨士。但是,“辨士”是一个十分难以拿捏立场的职位。既要为主子服务,同时也会因为主子的行动而牵连责任。当汉文帝听信他和吕氏结党的谗言,派出官吏逮捕并要治罪的时候,朱建就想自杀。他的儿子和下属都劝他相信组织,“事未可知,何自杀为?”朱建说:“我死祸绝,不会连累到你们身上。”于是,愤然拔剑自杀。
我在想,当一个人不得不以死来洗白自身、不得不以死来护家守后的时候,那个时代、那个国家、那个社会,在制度设计上肯定是出了问题。(2020年8月20日写于东京“乐丰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