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小事未做成,留下不小的遗憾,虽然窗外银杏树黄了一回又一回,依然萦怀心间,那就是寻找齐藤社长。
某年的秋天,岳父交给我一项任务,说是好长时间,用任何方式都联系不上齐藤社长了,不知何故,他相关的电话都变成了空号,希望能找到齐藤社长或他姑娘的下落,以便好好感谢这位早期的合作伙伴。我说,齐藤社长估计已不在人世,因为五年前在疗养院看望他时,他已经不能对话了。岳父的意思是,找到他的下落或找到他姑娘,能重谢就行。我想,不管在世与否,找到齐藤社长的下落,应不是难事。
我一早出发,开门前就到达大田区役所,九点整上班时间,便第一个快步到窗口,向工作人员说明来意。我以为掌握个人信息的政府机构,回答易于反掌。不料,工作人员说,“有什么材料证明您是的他直系亲属吗?”我说“是朋友,不是直系亲属。” 工作人员说,“那,如果向您透露个人信息,就违反隐私法,我们不能帮您。”没想到,向政府打听一下齐藤的下落,竟然涉及违法。于是只好从齐藤的住房,寻找蛛丝马迹。
按地址找到齐藤的楼与房,一到门口,看到门牌上“齐藤”已经换成“田中”,房主换人了,怪不得电话不通。便去车站另外一侧,找到齐藤姑娘的住房,房主竟也换了。无奈,下意识地到齐藤原公司所在地碰碰运气。到门口,便知公司也换了,见到秘书模样的人,我说明来意。 “不知道,问问社长吧!”她说。社长听到我们的谈话,从里屋到门口把我引到他的会客室。我们聊了一会,他说,听说过这公司,好像很多年前就申请破产了,欠了银行五六亿,据说所有房产都被抵押了,他一家的下落我也不知道,管理房子的不动产公司也许能知道点什么。他便提供了不动产公司的地址和地图。
听了我的说明,不动产公司的社长,点燃了一支烟,好像在思索,喝了口水,皱了皱眉,说“老人应不在人世了,他家人我也不知道,估计离开东京了。日本人在不得意的时候,一般不希望有人打搅,哪怕是帮助,我看最好不要找了。”他的话似乎有道理。
返回的路上,颇感冲击,一个熟悉的人就这么从门牌,从公司,从社会,彻底蒸发了,不留一点痕迹。而我清楚记得他是一位绅士派社长,还记得当年他在银座请我吃饭的情景。
九十年代后期的夏日,我按齐藤社长提供的地址赶到一家餐厅,一进门,店里的年轻姑娘穿着带尾巴的兔子装相迎,我以为走错了地方,狐疑之际,齐藤社长出来招呼我落座。他微笑地说,“让你体会一下日本的方方面面,请放心,这个店不是风俗店,兔女郎(Bunny Girl)仅仅供顾客饱饱眼福。”席间交谈,得知他老家在福冈,年轻时在上智大学读书,战后在意大利大使馆工作,后来经营电子元件,需要与银行搞好关系,常陪人家打高尔夫球。
兔装女孩落落大方,上菜时总爱与我们聊上几句,可能是职业病的原因,我便对女孩说,“空调这么冷,衣服那么少,很容易得关节炎。”女孩睁大眼睛说,同伴就得了类风湿关节炎,上不了班,医生说一辈子治不好。后来,得类风湿性关节炎的漂亮女孩真得找来,我用中药制剂给她治愈了,这是后话,也算是齐藤社长的功德。
此后,几度樱花飘落,依旧不知道齐藤社长的下落,但感受到经营者的隆兴与衰落。但凡疲于奔命的是时候,没有心思联系亲友,等到有心思联系的时候,可能再也联系不上。一个人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如果惊天动地,极有可能被写进教科书,为了给学生减负,最好悄悄地来,悄悄地走,齐藤社长的下落不明,也许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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