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是台垃圾制造机,每天都在制造垃圾,每天都在扔垃圾,无论是体内垃圾,还是体外垃圾,不论是可燃垃圾,还是不可燃垃圾,日复一日,习以为常,基本不用去思考。但有一回扔沙发时,着实令我忐忑不安,至今还记得。
2013年夏,小子结束在国内的两年多的小学生活,返回东瀛上初中。他是在2011年的东日本大地震发生后,回国内上学的。学会了中文,就植入了中华之魂,从此认定自己是中国人。国内是9月入学,而日本是4月入学,他6月份国内小学毕业,打算直接升入日本初中的第二学期。为给他创造点学习环境,打算把他的学习桌椅摆在客厅。一来客厅朝阳,可振作其精神;二来也便于监督,毕竟放在眼皮底下放心。
但摆放学习桌椅,客厅就显得拥挤,必须裁员。裁什么好呢?饭桌椅,好像不能裁;电视及电视柜,好像也不能裁;环顾四周,发现长沙发占地比较大,裁掉沙发能宽敞不少。端详乳白色的沙发,没有一点破损,至少九成新,记得是从幕张家具展场买的,裁掉似乎有点可惜,但为了孩子也顾不了这么多。又想起有篇报道,说是生活习惯病的增多与沙发密切有关。人们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不动脑筋地看着电视,吃着零食,久而久之,形体变行尸。这么一想,乳白色沙发的垃圾地位,就被牢牢确定了。
再好的东西,一旦认定是垃圾就不值钱,还要花钱。我买好了垃圾处理券,接下来是给市里粗大垃圾回收站打电话,约好取件时间,然后把沙发搬到公寓的垃圾房。电话拨到一半时,突然想起自己捡垃圾的经历,便停止打电话。
九十年代初,从中国大陆来的留学生,普遍节俭,那时并不知道极简的奥秘,自然而然地过着极简生活。漂泊时期,反正都是临时的,用品能捡则捡。我就在路边捡到一套电视和小桌,电视上还贴有“可以使用”的字条。我用过几年,这种垃圾对穷学生来说,属于恩惠。想到此,觉得这乳白色沙发一定会有人需要,便冒出个想法,冒点风险把沙发搬到路边的垃圾停放处。说干就干,乘月黑风高用小推车把沙发搬到了目的地。
返回来,心里有点忐忑不安,毕竟那不是我们公寓的垃圾场,违规是不对的。不安感越来越强,我便决定,明早去查看,如果沙发还在的话,就把它搬回公寓的垃圾房,履行正常手续。
于是继续清理客厅,又发现了很多垃圾,旧书、旧杂志、旧衣服、旧茶碗,兴致勃勃地扔掉一批又一批,越扔越有成就感。极简生活原来就是敢于扔掉看上去有用的东西,又一次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迟早是粗大垃圾。
违规还是不好,决定提前查看,晚上十一点走到扔沙发的地点,发现沙发已无影无踪,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平静起来,无需手续就能物尽其用是最好的方式。
几天后,朋友请我参观一个史料馆,我发现包括沙发在内的展览品,几乎全是生活垃圾,令人眩晕,一时搞不清,究竟什么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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