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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遗孤的心声:我有两个家
作者:庄山綋宇  来源:日本华侨报  发布时间:6/9/2022 4:54:31 PM
 

77年前的“八·一五”,是中国抗日战争胜利、日本侵华战争失败之日。那场战争不仅给中国及东南亚各国的千万人民造成了严重的灾难,也给日本人民带来了痛苦,那场战争迫使众多父母丢下亲生孩子,使他们走向死亡。

当年的我,就曾走在死亡的边缘,是中国养父母以崇高的父母之爱与人性、还有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拯救了我。近年,我静养晚年,得以从容回忆那段亲身经历。

1941年前后,年幼的我被父母带到黑龙江省东宁县。父亲原在县政府实业课上班,后办起农业技术训练班和良种场。可是终战前的一两年,根据所谓战时需要,大部分男子都必须应征入伍,我父亲也在其中。他扔下我们娘四个(母亲、我、妹妹和弟弟),无影无踪。

记不清是在终战前几天,母亲得知苏联进军中国东北的消息,便把家里主要的物品装进一辆四轮马车,我们四人则另乘一辆,开始了向牡丹江方向的逃难。途中,搭载日本兵的汽车车队追上我们,让我们上了汽车,继续逃难。路上,不断听到苏联飞机的扫射声。看到,有的汽车司机已经中弹失去意识,可车还在往前开,直到掉进沟里;还有不少汽车翻倒在路旁,一片惨乱景象。

不知逃了几天几夜,当逃到牡丹江南部东京城时,苏联军的三轮车追了上来。意外的是,他们竟然没有开枪。后来得知,当时日本已经投降,父亲也已被俘,像我们这样的妇女儿童就成了难民。

我们娘四个在一处空房内休息时,看到一群被俘的日本兵走过来,里面赫然就有父亲。母亲看到父亲后,拉着他的手眼泪汪汪地说,“你不要走了,带全家回日本吧”,可父亲说,“已经成为俘虏,身不由己啊。”

父亲随大队伍离开东京城,不知去向。母亲领着我们,在苏联兵的押送下,被集中到附近的土城子村。

入秋的东北,天气渐冷。几百名妇女儿童在难民营,每天只能吃土豆、面瓜、玉米等做成的大锅粥。一天,母亲去村外水沟洗衣服时,遇上一个苏联哨兵,被抢去了藏在腰带里的日元。后来,稀粥也喝不上了。饥饿难忍,三岁的弟弟又病了。到哪里去请医生,去何处寻食物?母亲茫然了。

入冬之后,因为缺食多病,每天都能看到不少人哭着往外抬尸体。一个寒冷的早晨,当我醒来时,看见母亲和弟弟还睡在身边,我就喊“妈妈”“妈妈”,可是怎么喊,母亲也不醒。后来才知道,母亲与弟弟在同一天夜里死去。

我与妹妹哭个不停,接着大人们把母亲和弟弟抬到村外的地里,挖了土坑,埋了。当时去哪里找木板、棺材之类的东西啊,只好在土坑中铺了些高粱杆,把母亲和弟弟埋了。余下我们这些人,还在挣扎着。

一个下着大雪的寒冬天,中国养父母用小车把我与妹妹领回家,收养了我们兄妹二人。养父母最初只想领养我。可我指着身边的妹妹说,“还有我妹妹”。于是,养父母毫不犹豫的把我与妹妹同时领回家。土城子村距离养父母家十多里,又下着雪,养父在前面拉,养母在后面推,傍晚总算到了家。

养母为我俩脱掉脏乱的衣服,洗了澡,理了发,端上了热气腾腾的大米粥。就这样,我与妹妹得救了。第二年,8岁的我又被送进中国的小学。16岁那年,听说东京城的一些日本人归国时,养父母心情很不安,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一天,我对养父母承诺,“二老请放心,我俩不回日本。一定要赡养二老。”

后来,我到哈尔滨读中专,暂时离开了养父母身边。毕业后,又被调到远离他们的北安。1963年,养父母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他们没有亲生儿女,为了随时照顾二老,我回到养父母居住的东京城公社。再后来,养母罹患青光眼,我与老伴儿带她到牡丹江地区医院、军分区医院医治,都未能痊愈。再加上其他病况,养母在81岁那年去世。又过了一年,也就是1980年的冬天,差一点就满80岁的养父也病故了。在村民父老的协助下,我们兄妹总算完成了对养父母养老送终的义务,报答了养育之恩。

至今令我深感内疚的是,归日三十多年来,虽3次回中国,但未能给养父母修墓立碑。更遗憾的是,每年8月,日本都会在广岛、长崎等地以官方名义召开“原爆死难者追悼会”,可从没听说为战后逃难中死亡的妇女儿童举行过什么追悼会。

1987年,我们全家七人(老伴、长子夫妇、双胞胎女儿及小儿子)回归日本,定居熊本县。我与老伴儿在熊本市及福冈市工作了十多年,直到62岁那年,应85岁的姑母(父亲的妹妹)之邀,业已退休的我与老伴儿,回到我出生的地方、我的故乡——熊本县和水町。

那里有茂密的森林,清净的河流,新鲜的空气,宽阔的院子,一年四季常开的花,可称修身养性之地。和水町是山村,以农业为主。和水町盛产西瓜,每年五一前后,通过农协发往大阪、东京等地。这些年来,我亲身体验了乡村生活,和水町真可谓“安度晚年的宜居之地”。

我所居住的院内及周边,一年四季均有可供观赏的花卉。一二月的山茶花,迎着寒风争先恐后的绽放;三四月间,梅花、水仙花、樱花在余寒渐暖中盛开;五至八月间,紫阳花、菊花交替展露笑颜;九月十月又有醉芙蓉,早晨开雪白花,傍晚变成粉红色。

战后,父亲在归国途中去世,姑父姑母从山口县搬到熊本县和水町我祖父家。姑母一生无儿无女,姑父因病过世后,姑母独自生活了五年。2000年春,我与老伴回到和水町,陪在85岁的她老人家身边。姑母眼不花耳不聋,腿脚灵便,只不过走起路来,总少不了鞋底擦地,发出“嚓、嚓、嚓”的声音,几个月就要磨坏一双鞋。

姑母性格温和、开朗,没有脾气,人人都爱亲近她。她60多岁时通过函授学习了“东京小原流”的插花艺术,还获得“插花教授”的称号,深受村里人敬重。每逢村公民馆举行妇女集会时,姑母都被请去表演、教授插花。

姑母一日三餐多食青菜,中、晚餐少不了鱼。她喜欢吃竹荚鱼、沙丁鱼,更爱吃香瓜、芋头、大青萝卜、青椒等,还常生食圆葱。她尤其注意多食用富含维生素B、C的蔬菜,还告诉我们一旦把圆葱做熟,维生素C就减少了;青椒含维生素C多;菠菜含维生素B多……姑母不喝饮料,只喝自家产的茶。每年春季采摘的茶叶,姑母谁也不给,都留作自家食用。

平日里,每日起床洗漱后,姑母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佛龛内的“天照皇大神”供饭、供菜,并合掌两次,鞠躬、下跪,祈祷一日平安无事。姑母的生活很有规律,隔几天就去上一次坟,给自家山上的神庙供花送水。她每日午后小睡一小时,晚上8点至9点就寝。为了顺利入眠,临睡前总要吃一点安眠药。我们回来后,她则改为晚间临睡前喝点自制的梅酒,或在晚餐时与我一起喝点烧酒。我与姑母干杯,祝她健康长寿。

姑母一生忙碌,到了晚年也闲不下来。院子里种有四季蔬果,栽有多种花卉,姑母需要经常锄草、剪枝。她还每周一次风雨无阻地参加附近几个村公民馆举行的老人保健操大会,每周日与我们一起去泡温泉,每月还会参加乡老人福祉中心组织的“仲良会”和特别老人养护设施的护理服务。2009年,94岁的姑母,溘然长逝。我与老伴儿、儿女、左邻右舍,众人合力为她送葬。

姑母离世后,祖父留下来的山、林、田、房产都由我继承和管理,每天也不得闲。到了2018年,我自己也是80岁的老人了,在长子的劝说下,搬到他所在的菊阳町居住。

回忆起在中、日两个家的乡间生活,我有幸陪同了养父母和姑母各18年,完成了养老送终的义务。联想到众多来日华侨们,你们也有中华、东瀛两个家吧,这样生活,给你们留下怎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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