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地名而变成城名的日本古城，比比皆是。诸如大阪城、名古屋城、熊本城、金泽城等等，等等。如今，日本47个都道府县里面，有一个县叫兵库县。而在兵库县的“省会”——神户市内，也有着“兵库城”的遗址。说是遗址，我们在行前查阅资料时，发现只不过是有一块上面用大字嵌刻着“兵库城跡”、用小字写着“最初的兵库县厅之地”的石碑，旁边还有一个有兵库县、神户市、冈方协议会联名树立的名为“兵库城跡和最初的兵库县厅”的向导牌。每当我们花费着高额的交通费不顾车途疲惫慕名而来看到这样“城址”的时候，说内心中没有一丝失望感，那是自欺欺人的假话，但我们更多的是想起中国元代经历了六朝皇帝的政治家、文学家张养浩的那著名词句——“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其实，日本的古城，即使是东京的江户城、京都的二条城，也没有过“宫阙万间”这般规模的。不过，日本许多古城“都做了土”，却是惊人相同的历史厄运。顺带说一句，所谓的“宫阙万间”，大多和《阿房宫赋》一样，是文人略带夸张和嫉妒的想象。即使北京居住过明清两代25位皇帝的紫禁城（今天的故宫博物院），在今天的传说中也只有9999座房间。当然，不是皇帝没有财政能力再盖一间房凑一个万字整数，而是“9”在中国古代具有最尊贵之意。

也许我们的想法有些奇怪。在日本，许多民居是与墓地相邻为伴的，他们常常就是比邻而居。推开窗户、走出门口就可以看到墓地。在中国，这样的房屋恐怕一座也不要想卖出去；在日本，大城市中这样与墓地为邻的高层塔楼依然走俏热销。在日本人眼中，墓地没有阴森、恐怖、疏离的感觉，只不过是又一个“活着的世界”，是去世的人用另外一种方式和自己一样“活着的世界”。这是日本墓地文化与中国墓地文化的区别之一。话说回来，日本许多居民还与古城遗址为邻，是那种近在咫尺的邻居。我们这次看到兵库县城遗址，首先是正在兴建什么工程，四周完全被尼龙布包起来了，连那个纪念碑我们都没有看到。我们能够看到的就是它的旁边有一座三层高的居民公寓，不知道他们在深夜的梦境里会不会出现那往昔烽火连天厮杀的铁血情景。

厚重历史的长卷中有这样沉甸甸的记载。1578年（天正6年），日本“战国三杰”之一织田信长的家臣荒木村重突然和主子翻脸了，先是发生了“有冈城之战”，后来是落荒而逃到花隈城。在“花隈城之战”中，荒木村重被织田信长手下著名武将池田兴恒、池田辉政率领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花隈城也因此失陷了。

织田信长论功行赏，不仅把花隈城给了池田父子，把兵库之地也给了这爷俩儿。不知道是否因为迷信，觉得花隈城是“不祥之地”，反正池田父子死说活说也不愿意入住花隈城，而是另起炉灶，在1851年（天正11年）兴建了兵库城。但是，仅仅两年以后，池田父子就被迁封到美浓国的大垣城，这里成为丰臣秀吉的“直辖地”，所不同的是“兵库城”降格为“桐阵屋”了。

在整个江户时代，“兵库城”都是作为尼崎藩的“阵屋”存在的。这不是一种不重视，恰恰是重视的一种表现。因为兵库城是在今天穿过兵库县神户市中心的奏川河畔修建的，与今天依然存在的静冈县的热海城一样，属于“海城”。而日本古代“海城”具有双刃性的特点，它既可以防止来自海上的入侵，也可以勾结海上随时准备登陆的入侵者。幕府将军对这样的“海城”，是不可能高枕无忧地给予彻底信任的。

需要提及的是日本江户年间，德川幕府与朝鲜恢复了因为丰臣秀吉发动朝鲜战争而降至冰点的日朝关系。他们先后接待了12批朝鲜使节，其中11批就是在兵库港上陆的。也许，有人会说，12批朝鲜使节算不了什么。但是，我们想告诉你，即使在中国盛唐时期，日本也不过只向中国派出过十多批遣唐使。而德川幕府与朝鲜恢复关系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得知中国东北的努尔哈赤早已经率领女真族南下了，曾与战国名将、后来熊本藩第一代藩主加藤清正有过暗中往来。德川幕府感到这种来自中国的“南下威胁”，才匆匆忙忙与朝鲜握手言和。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相似的一幕。“兵库城”做梦也不会想到自身会成为日朝外交的“圣地”。

明治初年强行实施“废藩置县”的行政改革，后来成为日本首相的伊藤博文在兵库县做了第一任知事。总有朋友问我们，中国地方最高行政长官叫“省长”，为什么日本地方最高行政长官却叫“知事”。其实，在古代汉语里面，“知”与“治”是相同的，所谓的“知事”就是“治事”，而日本奈良时代则有“知太政官事”这样的官衔，后来也就简称“知事”了。为官讲究“醉卧美人妻，醒谈天下事”的伊藤博文在兵库县知事任上有什么政绩，还真不好说。这里，能够说的是，1873年（明治6年），为了拓展城市街道，他下令把兵库县遗址的土垒全部拆除了。1874年（明治7年），伴随着神户港的大幅改修以及兵库新川运河的开掘通运，兵库城的遗迹基本都被淹没了。这一点，与位于日本茨城县的古河城遗址也是因为水利工程而被淹没的极为相似。

转身离开兵库县遗址时，我们想敲一敲黑板，划一下重点：日本许多古城以及遗址是怎样消失的？第一，源于明治初年政府的一纸《废城令》；第二，源于明治年间日本军队将古城作为兵营使用后的野蛮破坏；第三，源于一些重大水利工程，让古城遗址从此沉没于水中。

这，是我们两个中国人“第三只眼睛看日本”、巡游日本古城后一种提炼性的概括。不信？你去问一问日本人，看看他能否回答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