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17日，周六。天气预报是70%有雨。但是，清晨，送来的却是一个秋高气爽的艳阳天。总有人说，日本的天气预报是如何如何的准确。对此，我们实在不敢苟同。这种“准确”，或许，是比较而言的。当然，这个初秋的艳阳天，让我们有一点点开心，因为它让我们不必遮风、无需避雨，可以去踏访位于日本千叶县印西市的龙崖城古迹。

千叶县的印西市，是日本全国第666个、千叶县内第31个“市”级地方行政区域。这座城市的历史很短，它是1996年4月1日才成为“市”的；这座城市的历史又很长，据我们了解，市内至少有5座古城的遗址。龙崖城，就是其中之一。2016年，这座城市打出的城建目标是“超过世代创造未来的印西市”。而我们此行，却是要穿越回归古代，感觉有点逆势而行的味道。

人口突破十万的印西市内，有一个名叫“千叶中央新城”的车站。当年，日本曾计划铺设从东京车站到成田空港车站的“成田新干线”，中途唯一的停车站就是“千叶中央新城”车站。后来，或许是觉得兴建如此短距离的新干线过于奢侈了，或许是觉得乘客会有上车后屁股还没有坐稳就要下车的急促感，这条“成田新干线”的计划算是胎死腹中了，它成为日本新干线历史上一条“未成线”，却因此也留下了一个可以供新干线列车使用的相当规模的车站。现在，每天平均有4000多乘客在这里上下车。

我们从“千叶中央新城”车站下车，没有按照交通向导提示的那样乘坐大巴，而是打上一辆出租车，要直奔距离车站西北只有2.8公里的龙崖城。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开车的银发老司机竟然不曾听说过这附近有“龙崖城”！这是地方历史知识的不足？还是乡土历史教育的缺失？我们无法细细思考，忙着把那附近有名的地方一一道来，一直说到“永治简易邮便局”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一样地说，“那个地方，我知道。”

说是古城，这里已经没有城郭建筑了。《日本城郭大系》上说当年这里的城主名字叫“大菅丰后守正氏”，接着说这位“正氏”到底是什么人物，现在已经搞不清楚了，只能推测他与千叶家族的大须贺氏有关系。《战国房总人名事典》则说这位“大菅丰后守正氏”当年带着300官兵要去援助战事告急的千叶城，途中得知千叶城失陷沦落了，自己索性一不罢二不休的扎留下来，打造了这座龙崖城。从远道作为援军帮助守城，到中途自己驻扎建造城堡，这让我们看到“日本战国史”上又一个很容易被人忽视的侧影。

几经寻找，我们来到了“月影之井”的所在地。这里，1968年被指定为千叶县印西市的“史迹”，还有一块印西市教育委员会树立的说明牌，上面写着这里的“月影之井”与位于神奈川县镰仓市的“星之井”、位于福岛县二本松市的“日之井”，并称为“日本三大井”。熟悉日本的人都知道，日本人特别喜欢“三大”的表述，有什么“日本三大温泉”、“日本三大庭院”、“日本三大乌冬面”、“日本三大夜景”、“日本三大焰火”等等。但是，估计很少有人知道“日本三大井”的。

我们在想，或许，古代日本人也追求“月影婆娑”那种朦胧美，也在用“月影”寄托与抒发那种内心难抑的寂寞与孤独。说明牌上写着这位“正氏”是战国武将中罕见的风流文雅之人，他命名的“月影之井”，显示出一种“武将的文学范儿”。很多的时候，我们会把日本战国时代的武将以及武士看作是中国历史上的“土匪”，认为只会抢抢拼拼杀杀，要不就是切腹自杀。但是，看到他们留下来的茶道文化、城郭文化等等“文化”的时候，又不得不感慨“最怕流氓有文化”。

更为重要的是，这块白底黑字的说明牌上写着：“从这里往西200米左右，是大菅的龙崖城”，这让我们心中略感安慰，总算是没有白跑一趟。说明牌还说这附近曾有空堀、大门、古屋、龙房、水堀等等。而我们的眼中，只能够看到一片又一片茂密的树林和竹林，还有那稀疏的农家。擅于写怀古诗的人，或许在这里能有新作。

我们有点不甘心，走出几步，隔窗看见一个农户的房间里，一位农民大爷正在低头玩手机。我们冒昧地在窗外打招呼，询问除了“月影之井”以外，还在哪里可以看到龙崖城的遗址。农民大爷立即起身热情地隔着纱窗告诉我们：“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古城遗址了。原来的古城遗址已经被开发成为住宅区了。”最有意思的是，农民大爷的妻子——农民大妈也在屋内热情回话：“没有啦，没有啦，什么都看不到啦！”一对日本农家老夫妻晚年和谐生活的景象浮现出来。

当年，这座城堡为什么会叫“龙崖城”。实话实说，我们没有找到出处。但是，我们知道现在日本中学生特别喜欢玩一款名叫“龙崖”的游戏。有学者说，作为东方的国度，中日两国都有崇拜龙的文化，但我们常年在日本读书、工作、生活，感觉日本人对龙的崇拜远远不及中国人的。一个小小的武将，敢把自己居住的房间叫做“龙房”，这在古代中国，一旦被“天龙真子”知道了，肯定会引起“龙颜大怒”的，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我们转身来到已经被树丛淹没的“妙见宫”，其实就是在当今日本也处处可见的一个神社。当年，这里是一座寺院，供奉的是妙见菩萨。到明治年间，政府实施“神佛分离”政策时，这里又改为神社了。活下来，生存下来，才是一个硬道理。看着日本许多由寺院改为神社的“故事”，我们才知道日本人的精神信仰、宗教信仰中有这样一层含义。

从车站打出租车过去，然后徒步回到车站。这个途中，可以不时地看到寺院、神社、墓地、农家，零距离地体验日本的农村。我们中途在两家当地农产品的“直卖所”购买了新鲜的扁豆、花生。每次付款拿货以后，那里的农民大妈都会随手抄上几个农产品附带送给我们。那种农家的朴实与真诚，也意蕴其中。

在称赞庐山时，中国有“崔嵬孤突龙崖秀”的诗句。但是，踏访位于日本千叶县印西市的龙崖城时，我们丝毫没有感受到“龙崖”的气势。反而深叹，这里，曾是一座城中的一口井；如今，我们只能从这里的一口井，遥想那逝去的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