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的第一个星期日。天气预报,有雨。于是,我们把预定的日程提前一天,前往位于日本茨城县的古城——古河城。据《日本的城辞典》介绍,如今茨城县内还有231座古城建筑或者遗址。我们之所以在茨城县的古城中首选古河城,原因之一是这里还被称为“茨城县的小京都”;原因之二是当年刚到日本的时候,曾经阅读过中文版的《简明日本通史》,那是日本历史学家依田熹家序先生撰写的,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卞立强等先生翻译的,时任北京大学历史系主任周一良先生还为此书(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7月第一版)写了序言,其中在谈到“战国大名的出现”时,特别谈到室町幕府第六代将军足利义教死了以后,镰仓公方开始“背着手撒尿——不扶(服)”,迁到古河,人称“古河公方”。
行前,按照惯例,我们都会事先做一些“功课”的。结果,看到这一行文字——“1873年(明治6年),根据明治政府的《废城令》,决定拆毁这座古城。第二年,这座古城的所有建筑,都被彻底拆除。1910年(明治43年),开始修改渡良濑川。1925年(大正14年),伴随着修河工程的持续,这里的古城遗迹几乎都消失了。”也就是说,大约初建于1183年的这座古城,至今已经有839年历史的古城,如今连城址都不存在了。
在人们的印象中,日本是最善于保护古代文化的。以至于中国民国时代那位嗜好小脚、喜欢妻妾和谐同堂、脑后拖着一条不肯与满清切断关系的长辫子的大师辜鸿铭都认为,中国的传统文明都被游牧民族破坏了,要找唐文化,要去日本;要找明文化,要去朝鲜。可是,很少有人注意到,1873年(明治6年),明治政府强力实施“废藩置县”的行政改革,一道《废城令》,让几万座古城转眼间灰飞烟灭。时至今日,也没有人敢于站出来明确指出:明治政府是日本古城和古城文化的千古罪人!
不免有些心灰意散。但我们知道,日本民族是一个善于用各种方式“复旧”的民族。果然,在古河历史博物馆第二展室,我们看到了精致、精准、精确的古河城模型,还有这座古城的一些遗迹,比如,那并不深的堀;比如,那并不高的土垒……抹杀历史,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失去的文物,已经无法发声了。没有失去的文献,用文字传承着文物的故事。2006年,祥传社出版了宫本昌孝的历史小说《风魔》;2013年,朝日新闻出版社出版了吉来骏作的历史小说《火男》,古河城都是一个“主角”,或者说是“主场”。
日本的古城,有的是以“栅”为基础兴起的,有的是以“馆”为基础再建的。古河城属于后者,它是日本平安时代(794年——1192年)的武将下河边行平在古河的立崎(又称“龙崎”)兴建的一座城馆。
现在,日本国会图书馆还收藏着江户时代画家菊池容斋在《前贤故实》系列画作中一幅有关下河边行平战斗情景的图画。只见下河边行平赤裸着上身挥舞着战刀站立在河中摇晃的一艘小船上,招架着从四处射来的各种明箭、暗箭,生命危在旦夕。这样在战场上厮杀的武将,自然想建一个城堡让自己易守、让敌方难攻。
进入室町时代(1336年——1573年)后,这里成为拉开日本关东地区战国之幕的古河公方足利氏的大本营。准确地说,他成为了古河城的城主。接下来的130年,城主几易其人,古河城愈建愈坚,这里成为战国时代关东地区的战略要地之一。正如我们常说的“不要把村长不当干部”一样,也不要小瞧古河城啊,它曾是日本关东地区屈指可数的名城之一。
有城,就会有战事。有城,就需要强大的经济实力来支撑与维持。在铁血交织的战国时代,古河城几次因败失守,几次乘胜收复。直到1590年(天正18年)“猴子”丰臣秀吉下令发动“小田原征伐之战”的时候,这座古城才遭到毁灭性打击。以至于继之而来的小笠原秀政进入废城后无处可居,只能先到近邻的“栗桥城”居住,重新兴建古河城。这次,古河城可谓获得新生。
进入江户时代,古河城迎来了城建史上最辉煌的时光。当时,德川将军每年都要从江户城(今天的东京)出发去参拜日光东照宫。那时,没有新干线、特急这样的交通工具,只能靠人抬肩扛的轿舆步步前行,从江户城到日光需要4天的时间。通常是在第二天落脚古河城的。那时,日本政治体制上实行“双轨制”,天皇在京都握有的是“虚权”,说白了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德川幕府将军在江户城握有的是“实权”,天皇都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包括古河藩在内的数百个藩城的城主非但不敢“叫板”,还要以隔年一度的“参勤交代”为生存之道。如今,能够在自己的城堡接待来自江户的将军,让他在这里“宿泊”一晚,那简直就是无尚的荣光。古河城因此成为关东地区仅次于江户城的大城郭。
行走在古河城街头,感受着几无人烟的寂静。受新冠疫情的影响,旅游被按下了“暂停键”。这恰恰给了我们一个寻寻觅觅的机会。看到福法寺的山门,得知这就是当年古河城的城门——乾门。走到狮子崎,可以看到地面上留存的古河城的土垒痕迹。在日光街道,我们看到“古河宿道标”,可以想象那浩浩荡荡将军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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