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博在中国的兴起，主要有一大主流和两大支流。一大主流即骰子。骰子兴于唐代。在中国的文学作品中，骰子经常得到描述。元代剧作家关汉卿的杂剧《钱大尹智宠谢天香》，就有妓女谢天香自比骰子的诗：“一把低微骨，置君堂握中；料应嫌点浣，抛撒任东风。”两大支流一是诗板，一是叶子戏。诗板也兴于唐代。在《全唐诗》卷五中，“海内名士”张祜的《题灵彻上人旧房》，有感慨诗板和诗人之关系的妙句：“寂寞空门支道林，满堂诗板旧知音。”宋代，诗板改称诗牌，其玩法可见《诗牌谱》。大约在宋徽宗宣和年代即12世纪初，诗牌又演变为宣和牌，其玩法在文学家瞿佑与数学家顾应祥合撰的《宣和牌谱》中，有详细叙述。宣和牌进一步的演变，就是人们耳熟能详的牌九。叶子戏起源不详，但在明清之际风靡华夏大地。清代中期，各种赌具的“杂交品种”麻将异军突起，风头无两。关于麻将的形成，出版家兼翻译家杜亚泉在《博史》中是这样写道的：“马吊牌虽在清乾隆时尚行，但在明末时已受宣和牌及碰和牌之影响，变为默和牌。默和牌又受花将之影响，加东西南北四将，即成为马将牌。”马将牌即麻将牌。

麻将堪称中国对东西方文化的一项“贡献”。《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对此有明确证词：“麻将是从中国传入西方的一种牌戏，牌上刻有中国式符号和汉字。麻将可能起源于19世纪，20世纪20年代盛行于英国和澳大利亚，自1935年开始在美国流行。”麻将既然能跨越太平洋造访欧美，当然不会不去一海之隔的日本。凤翔的《戏题日本麻雀（将）》也是证词：“神州麻将除不尽，展翅纷纷避东瀛。”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扑克是麻将的“后裔”。杜亚泉在《博史》中写道，“予疑西洋纸牌（即扑克）与吾国古代之马吊牌有相当之关系，因其类似之处颇多。查阅西方辞书，知西洋纸牌实起源于亚洲，于十字军东征时流入欧洲，且与印刷术之流传大有关系。于是，予之疑点由是证实矣。”

日本赌博源于何时迄今尚不明了，但肯定不始于麻雀“展翅纷纷避东瀛”。据“千古奇人”宫武外骨的《赌博史》记述，日本自古以来，“赌博不仅是卑贱野人的嗜好，而且流行于上流中流社会。古今东西，分布均匀，宫卿百官，学者文人，富者豪强，耽溺于赌博恶戏者为数众多。僧侣也不例外，亦爱好纸牌等各种赌博。近世以后，女性也加入了赌博者行列。”

但是，赌博在日本始终为法律所禁止。在镰仓、室町、江户三个幕府时代，赌博均属违法，如镰仓幕府规定，庶民初犯训诫，再犯切指，三犯流放伊豆半岛。室町幕府不仅对参赌者进行处罚，而且对同席旁观赌博者也酌情定罪。江户幕府基本沿袭了室町幕府的做法。明治时代，维新政府的刑律规定，参赌者笞挞50，没收赌资。提供赌博场所者笞挞30。下等武士参赌降为庶人，僧侣参赌则剥夺僧籍，革出教门。现行日本刑法第185条和186条对参赌有明确惩戒规定。但是，从古至今，无论在中国还是日本，赌博从未被禁绝。

赌博何以难禁？值得注意的是，注重人性的孔子并不反对赌博。他表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毋庸赘言，我们的生活离不开各种形式的赌博。股票市场和彩票市场不是赌场？人生一次次选择，不是一次次赌博？依我愚见，赌博屡禁不止，归根结底是人性使然。（作者系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日本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