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当代日本文学家太宰治的小说《斜阳》(译者林少华,中国宇航出版社,2015年10月第1版)时,我首先想到的是中国唐代诗人白居易那“澹烟疏雨间斜阳”的诗句,想到的是宋代词人范仲淹那“山映斜阳天接水”的词句,还有大清王朝纪晓岚那“斜阳流水推篷坐”的悲叹。这些中国古代的“斜阳”经典,让我更想看看邻国日本作家笔下的《斜阳》。
有人把太宰治的《斜阳》称为是他“真正的代表作”,我则坚持认为《人间失格》才是他“真正的代表作”,那句“生而为人,我很惭愧”,是不知唤起多少读者心灵共鸣、共振、共同回味的“金句”,尽可以用来嬉笑怒骂。
《斜阳》这部小说是以1945年日本战败后为背景展开的。我们中国人偏重那段日本侵略中国的历史,因为那是一段让我们痛彻骨髓的历史,相比之下,我们忽视日本战败后的那段历史。其实,那才是让日本人痛彻骨髓的一段历史。他们没有把那段历史视为“重新升起的太阳”,而是视为《斜阳》的。这种历史观,或许成为日本战后复兴的一个动因。
都说日本女性很“柔”,人称“大和抚子”。但是,我从《斜阳》的主人翁和子身上,看出日本女性还很“韧”。和子出生在贵族之家,但战败不仅颠覆了“三观”,还颠覆了贵族之家的基础。或许,和子在内心中是痛不欲生的,但是她为了生存下去,不顾贵族颜面向普通贫穷而没有社会地位的村民道歉;躬身下田种地,寻求自家养活自家的收获。这需要何等的见识、何等的胸怀、何等的光明啊!
相比之下,《斜阳》中的另一位主人翁、和子的弟弟直治,就显得灰暗了许多。直治与姐姐和子一样,也希望摆脱头顶那个贵族——华族的光环,但他不是用积极向上的方法融入民间百姓,而是用贪婪吸毒、疯狂酗酒让自己沉沦于民众都不堪的“底层”。他内心的独白是:“我想变成一个下流人,变成一个强暴之徒。我以为,这才是成为所谓民众之友的唯一道路……我要忘掉家庭,我必须反叛父亲的血统,排斥母亲的优柔,我必须对姐姐冷酷,不然,我就无法获得一张进入民众阶层的门票。”这是一种“摆脱”吗?不,这是一种“堕落”,是自暴自弃,是破罐子破摔!
《斜阳》中的姐姐和子与弟弟直治,代表了日本战败后社会两个层面、或者说两个极端。如果没有这场战败,日本也许不会出现如此鲜明、对立的两个层面的人物。对此,日本社会应该持续自省的。今天抱着美国大哥的粗腿、对战争又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日本政治家们,实在应该把《斜阳》列入自己的“必读书目”里面。
其实,和子也罢,直治也罢,都是被战败后的新的价值观、新的道德观绑架了。为了成为平民,为了进入“无产阶级”的队伍,和子以身相许,希望用婚姻来改变命运;为了成为平民,为了进入“无产阶级”的队伍,直治以颓废甚至死亡来与昔日的贵族告别。
日本文学批评家奥野健男认定“太宰治笔下生动的文字都会直逼读者的灵魂,让人无法逃脱。”也许正因为这样,太宰治的作品才能够超越国境、跨越时空。看后,我就想说,日本当代作家太宰治的此《斜阳》,并非中国古典诗文中的彼“斜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