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中国改革开放后，中日关系迎来了“蜜月期”， 根据日本著名推理小说家森村诚一的小说《人性的证明》改编、由佐藤纯弥执导的电影《人证》，在中国热映。影片叙述了著名服装设计师八杉恭子曾经遭到美国占领军士兵蹂躏，后来和一个美军黑人士兵生下混血儿。她为了隐匿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将专程从美国来日本寻找她的亲生儿子杀死。

“妈妈，你还记得吗，你送给我的那顶旧草帽，很久以前我失落了，那草帽飘摇着坠入了雾积峡谷……妈妈，那顶旧草帽是我唯一珍爱的无价之宝，但我们已经失去，没有人再能找回来，就像是你给我的生命。”这部影片以诱人的画面、精彩的对白，以及具有日本“物哀文化”特质的音乐旋律，揭示了“人性”这一主题。

但是，很多中国青年观赏这部影片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在银幕上的英雄模范都是单身汉的年代，阿尔巴尼亚电影《海岸风雷》水兵和女人调情场景，已经属于X级，而《人证》中美军士兵强暴少女的镜头，长达7秒！很多人由此感到，中国确实“开放”了。然而，我认为《人证》的这一场景，绝不是仅仅为影片增添色情“佐料”，而是一种隐喻。我这么说的理由，基于下述真实的往事——

1965年，日本上映了由武智铁二执导的电影《黑雪》，引起很大轰动，成为一个社会事件。影片以一家“风俗店”为主要舞台展开。影片的主角叫崎山次郎，外表英俊。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感谢母亲给他的遗传基因，而是为有这样的母亲感到羞辱。因为，他的母亲弥须在美军横田基地经营一家“风俗店”。次郎耳濡目染在“风俗店”混乱的环境里，风尘女子的痛苦和堕落，让他内心对美军士兵充满仇恨。一天晚上，次郎的朋友黑濑怂恿次郎刺杀经常出入“风俗店”的一个黑人士兵。次郎听从了黑濑的建议，将刀刺向了那个黑人士兵的胸口。这一刀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黑雪》因为有露骨的情色场景而被禁演，武智铁二也被东京地方检察院告上了法庭。但是，武智铁二不承认《黑雪》是情色片，更不承认自己有罪。他强调，《黑雪》是具有强烈民族主义色彩的影片，它记述了一段日本人当牢牢记取的历史，是反对美帝国主义的政治声明。法庭上，武智铁二做了如下自我辩护：“我承认，在这部影片中确实有一些裸体镜头，但那是心理上的裸体，象征日本人面对美国人的强暴无力抵抗。在美国中央情报局和美国军队的怂恿下，那些检察官们指责我的影片不道德，有伤风化，但那是重弹了几个世纪的老调。江户时代，因为有色情场景而要取缔歌舞伎，因为有人卖淫而要禁止女人演戏，因为有人搞同性恋而禁止青年演员登台，当局也说是为了维护公共道德和公序良俗。但是，实际上那是地地道道的政治镇压。” 最终，由于民众的声援和抗议，武智铁二被无罪释放。

虽然在武智铁二个人历史上，这至少算不上“光荣”，但是他的《黑雪》在日本电影史上，竖起了一块醒目的里程碑。在这以后，不少类似题材的影片，都有类似的场景。而且值得关注的是，日本此类影片中的情色场景，往往是被奸者一丝不挂，施暴者却衣冠楚楚。这是一种意蕴：性行为如果违背个人意愿，是玷污和践踏。“象征日本人面对美国人的强暴，无力抵抗”。（作者系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日本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