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人是否都有过相同的经历？有的书，买回来后，“人不停手”地阅读；有的书，买回来后，放在书架上再也没有阅读过，真的是“束之高阁”了。这或许与阅读的心绪有关吧。时隔一年后，我竟然意外发现书桌上那本搁置长久的书，那是我曾经不惜少买一支口红也要买回家的书。对，日本现代小说家幸田露伴的《五重塔》（文洁若 译；青岛出版社；2021年5月第1版）。

我已经养成一种习惯，阅读日本小说之前，都要抽暇“八卦”一下作者。这样说，虽然直率，但毕竟显得有些俗气。不如装模作样地说了解一下作者的轶事、掌故，显得高雅、有层次一些。但是，这些我又做不来。

说起日本的武士，中国人大多想到的就是“武士道”，就是剖腹自杀。其实，日本的武士也是很讲究文化的。当然，你也可以不屑一顾地说：“就怕流氓有文化。”幸田露伴就是明治维新前夕1867年，出生在一个武士家庭的。或许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年，竟然也是夏目漱石、正冈子规、尾崎红叶这些著名作家的出生之年。原来，文学作家还有这样“扎堆”出生的。

幸田露伴虽然出生在武士家庭，但自幼喜欢中国古典小说《三国志》、《水浒传》等等。在中国，不能说哪位作家是受到日本古典文学影响而成长起来的，那样显得没有面子，甚至可能被砸板砖；在日本，说到哪位作家是受中国古典文学影响而成长起来的，那是莫大的光荣。已故日本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大江健三郎干脆说自己身上“流着中国文学的血液。” 

《五重塔》分为两篇章，其一“五重塔”，其二“风流佛”，看题目就知道都与佛教有关系。其实，两篇小说都是在写雕刻师追求艺术至上的进取心精神，但我似乎更喜欢“风流佛”。作者开篇引用《金刚经》第一句经文“如是我闻”，佛味十足。其中的主人公“珠运”，是一位手艺高强的雕刻师，有着十八般武艺的绝技，能够雕刻出来“四大天王”、“十二童子”，甚至五百罗汉。在一般人看起来，他是“闭着眼睛都能够雕刻出来”，却不知道他是用心雕刻出来的。尽管如此，他内心里还是觉得自己远远还不如“鸟佛师”——也就是日本佛像雕刻师的始祖。于是，他就下决心“只要活一天，就要竭尽所能雕刻出满意的佛像来”。对于学徒，我也有相同的感受，经历着从“师傅”到“师父”的过程，那种严苛，逼着我下决心：只要活一天，就要笔耕，早晚有一天要有让师父满意的作品。

扯远了再扯回来。珠运到奈良去瞻仰佛像。半路上，在木曾山的客栈中遇到了孤苦伶仃的卖花姑娘阿辰，俩人立即来电，一见钟情。但这位姑娘身世复杂，父亲是落魄的武士，已离家出走，母亲虽善解人意，但不幸早逝。阿辰处在困境与危险之际，恰好被珠运解救出来。就在俩人打算结婚的时候，阿辰那失散多年的父亲找上门来，硬要拆掉这对鸳鸯，把女儿送回东京。顿时，珠运就像好像失魂一般，内心中肯定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两相许”。

客栈老板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劝珠运把卖花女雕刻成一尊佛像。结果，“金句”出来了，珠运一边雕刻一边深情地说：“我珠运本来不懂恋爱，你却把我引入烦恼的深渊，多么可恨呢。”阿辰则回应说：“被疼爱而感到高兴，这是肤浅的爱情。我生死相随绝对不会见异思迁的爱情，才是真挚的”。原来，在一向被视为“花花世界”的日本，也有这样忠贞不渝的爱！

珠运呕心沥血地把阿辰雕成一尊佛像。也让我了解到日本雕刻里面的美学——梅花、桃花、樱花，菊花，薄荷花等等。相比中国作家莫言的《檀香刑》，日本作家幸田露伴作品中的美是一种别样的“匠人之美”。如此带有日式美学的小说，可读！

恋爱必然有感应，佛像被珠运的爱所感动，忽然复活，两人借着一片灿烂的圆光，驾着白云而去。爱情小说的结尾常常是“破局”，让读者伤感之后渐入绝望。而这篇却不一样，是浪漫的，是神圣的，是感动的，是圆满的，是我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