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文学史家冯梦龙《智囊全集》中讲到一件事：“张乖崖守成都，兵火之余，人怀反侧。一日大阅，始出，众遂嵩呼者三……”

这张乖崖，就是宋朝开国初期的张咏。

张咏（946年-1015年），濮州鄄城（今山东菏泽市鄄城县）人。三十四岁中进士走上仕途。与赵普、李沆齐名的北宋名臣。

自号乖崖，他认为“乖”便与众不同，“崖”就不利于事物。

生活中的张咏的确如此。

直言寇准“不学无术”。起先，张咏在成都，听说寇准当了宰相。便对自己的僚属说：“寇公是个奇才，可惜学问权术还不够。”等到寇准出使陕州，张咏恰好从成都罢职回来，寇准尊敬地供给帐幕并热情款待。张咏离去时寇准送他到郊外，问：“您有什么教我的吗？”张咏缓缓地说：“《霍光传》不可不读。”寇准没明白他啥意思。回来取《霍光传》读到“不学无术”时，大笑着说：“这是张公说我学问差呀。”

张咏平生不拘小节。张咏不喜摆架子不喜拜跪。一旦有客人来，总叫人先通知不要行参拜礼。如客人还执意向他跪拜，他便大发脾气，或反过来向客人跪拜不止，连磕几十个头，让客人狼狈不堪。

他性子很急躁。主政四川时，有一次吃馄饨，头巾上的带子掉到了碗里，他把带子甩上去；一低头，带子又掉了下来。如此五次三番地掉入碗里。张咏大怒，把头巾抛入馄饨碗，喝道：“你自己请吃个够罢！”起身怒冲冲走了。在今天，我们或许会觉得张咏有点二了。

张咏更有通情达理的一面。《宋史》记载了这一件事：张咏做杭州知州正逢饥荒，有很多百姓贩卖私盐度日，官兵捕拿了数百人。张咏随便教训了几句便都释放了。部属们说：“私盐贩子不加重罚，恐怕难以禁止。”张咏道：“钱塘十万家，饥者十之八九，若不贩盐求生，一旦作乱为盗，就成大患了。待秋收之后，百姓有了粮食，再以旧法禁贩私盐。”作为官长，能体谅人如此，谁不愿为其效力呢？这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以人为本”。

宋罗大经《鹤林玉露》记载，太宗太平兴国年间，张咏任崇阳(今天湖北咸宁）县令时，看到一小吏从府库中走出，鬓旁的头巾下有一钱，就上前盘问他。等确认是府库中的钱，张咏命令下属杖打小吏。小吏很恼火，说：“一钱有什么值得说的，你竟然要杖打我？就算你能杖打我，也不能杀了我！”张咏神气自若，提笔写下判词：“一天一钱，一千日就是一千钱，用绳来锯木头，时间长了木头会断；水滴在石头上，时间长了石头会被水滴穿。”写毕，张咏走下台阶，挥剑将小吏斩首。小吏监守自盗，尚未构成死罪，但任由发展，必会愈演愈烈。张咏自知处死小吏确实过分，于是上书御史台自我弹劾，请求上司处分。张咏就这样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这就是“一钱诛吏”的故事。透出张咏的嫉恶如仇；后世常用的成语“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也源于此。

……

冯梦龙《智囊全集》接着写：“乖崖亦下马，东北望而三呼，复揽辔而行。众不敢讙。”也就是说，张咏那个特定时候脑袋转得非常非常快，他随机下得马来跪在地上，对着东北方向“三呼万岁”。东北方向是哪？汴京。也就是开封、宋朝首都。我不得不佩服张咏有大智慧。你想，他这样做了后，那些士兵该怎么反驳他呢？

我对张咏印象深，因为他是“交子之父”。提到交子，估计国人老幼皆知。其实，最初的交子实际是种存款凭证，相当于大家在古装影视中常见的银票。张咏治理四川时觉得金银铜钱（彼时四川主要用的是铁钱）携带太不方便，不利于社会发展、经济提振，便创立了“交子”制度——是为中国最早的纸币，也是全世界最早的纸币。

可惜，我与张咏少了一丢丢“缘”……张咏人到中年，脑上生疮梳洗不便，便请求出任颍州知州。真宗觉得张咏正直有声望，两次任益州知州政绩突出，不应去治理小郡小地方，“杀鸡焉用宰牛刀”？就回绝了张咏的申请。这么一来，张咏与我的家乡颍州便失之交臂了。（2024年3月6日写于“三得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