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63年（唐高宗龙朔三年）8月27日上午，中日关系史上的第一次战争——白村江海战爆发了。

当时，日本以主张改革的中大兄皇子和出身于世袭祭官家庭的中臣镰足为首的新势力集团，利用朝鲜半岛新罗、百济、高丽三国使节向大和朝廷进赠礼品之际，刺杀了权倾朝野的苏我入康，夺回并建立了以中大兄皇子和从隋唐留学回来的“海归”们为中心的政权，即天智天皇政权，并在日本历史上首次使用了取其“伟大的变化”之意的年号“大化”。此后，天智天皇通过利用“海归”们的宝贵经验，去芜存菁制定了一系列新制，包括“废除世袭氏姓制”、“设立中央集权机构”、“实行班田收授法”、“建立租庸调制”，及整顿交通、军事制度等等。“大化改新”是日本建立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的开始，也是日本历史上一个伟大的转折点，正是通过“大化改新”，日本开始由弱变强并有能力觊觎起朝鲜半岛来。

当时的朝鲜半岛，新罗正在大唐的支持下进行着统一半岛的战争阶段。正是在这样的国内国际环境下，自认羽翼已丰的日本迫不及待地派出27000人的军队，联合半岛上的百济政权的5000兵马，与唐朝和新罗联军在白村江摆开了阵势。当时的军力对比是大唐水军约7000人，170艘战舰，日本水兵却是万余人，更拥有战舰1000余艘。日本水军人多船多，但兵器落后，而大唐水军虽兵少船少，但却是船坚器利，结果是日军首战即告失利。据《旧唐书·刘仁轨传》记载：仁轨遇倭兵于白江之口，四战捷，焚其舟四百艘，烟焰涨天，海水皆赤，贼众大溃；《日本书纪》第27卷对此亦有详述：大唐军将率战舰170余艘列阵白江村。27日，日本船师初至者，与大唐船师会战，日本不利而退；28日，日本诸将与百济王不管天象，而相谓之曰“我等争先，彼应自退。”更率日本乱伍中军之卒，进打大唐坚阵之军，大唐军自左右夹船绕战，须臾之际，官军败绩，赴水溺死者众，胪舳不得回旋……是时，百济王丰璋与数人乘船逃去高丽。

白村江海战给了日本极其深刻的教训，使日本人认识到与强国大唐之间真正的差距，因此，日本人非但没有为此与大唐交恶，反而在战后665年遣使参加大唐王朝泰山封禅活动，669年又派河内鲸为“平高丽庆贺使”前往长安，祝贺大唐在朝鲜半岛的彻底胜利。同时，此战还有个直接效果就是使日本停止了对朝鲜半岛的扩张，更在此后的1000余年里未曾向半岛用兵，给朝鲜半岛带来了千年的和平。而这一切，显示出，日本人的现实主义思想是自古就有之的，在比自己更强大更先进的大唐文明面前，日本心服口服地低下了谦卑的头。

如果说“大化改新”是以中国化为最高理想的话，那么，“明治维新”就是以西洋化为最高理想的典范。千余年后，在位45年的明治天皇，建立了卫皇制专制政权，他宣布版籍奉还、实行废藩置县、改革地税、制定帝国宪法、招聘西方专家、并像当年派出遣隋使遣唐使般向西方派出留学人员，大力发展教育，培养本国人才，然后像扔破靴子一样扔掉了曾经虔诚地学习模仿过的中国文化。

随着西方的先进技术、文化思想源源不断地传入日本，日本步入快速发展阶段。接着，明治天皇又着手改组兵部省，设立陆军部与海军部，建造军事院校等。明治天皇这一切“明智”的决断，结果就是让日本仅用几十年就走完了西方几百年才走完的路，使日本的综合国力渐凌驾于中国之上，当然，此时的明治天皇也开始有了新的现实主义想法，即日本自古就有的念兹在兹的扩张主义思想。

新现实主义想法不是明治天皇一个人的专利，当时有实力的日本政治家、军部负责人等更是利用舆论不断地为日本的军事强国论和将要开始发动的侵略行径不遗余力地造势。以“脱亚入欧”制造者日本启蒙思想家福泽渝吉开始不断地在各种场合推销自己的强盗逻辑，他先是在1875年撰写的《文明论概论》中宣称：从文明进化的角度来说，欧美是最发达的文明，中国、日本、土耳其并列处在半开化阶段，而朝鲜则是野蛮国家。他认为，文明国家应向野蛮国家推广文明，手段就是强大的军事力量；1881年，他又在《时事小报》中扬言：日本已基本达到文明程度，须将目光转向海外，振兴国权。引导并欲为日本人植入扩张意识的野心渐渐表露出来。至1885年，福泽渝吉又在《时事新报》上发表《脱亚论》，提出“脱亚入欧”、“与西洋文明共进退”的导致日本国策最终改变的重要论述。他在《脱亚论》中坦言：我国不应犹豫，与其坐等邻国的开明，共同振兴亚洲，不如脱离其行列，而与西洋文明国共进退。对待支那、朝鲜的方法，也不必因其为邻国而特别予以同情，只要模仿西洋人对他们的态度方式即可。

到了1890年，日本当时的陆军大臣山县有朋，在其《外交政略论》和《第一次帝国议会上的施政方针演说》中已开始公然叫嚣：要维持一国之独立，仅仅守卫主权线是决然不够的，必须进而保卫利益线，而保卫利益线就必须侵犯邻国主权。

基于上述这些造势和具体运作，让我们看到的就是从1874年到1894年这二十年间发生的诸如：1874年由日本大久保通利与李鸿章签订的使中国既赔钱又赔面子的《北京条约》；1875年借由日本挑起的江华岛事件而迫使朝鲜与之签订的丧权辱国的《日朝修好条约》；1885年与清政府签订的致命中国丧失了朝鲜宗主国地位的《天津条约》，尤其是1894年甲午海战一举击溃了大清北洋水师，打破了由中国主导了数千年的东亚朝贡秩序后，几次牛刀小试尝到了甜头的日本，以为自己已是世界无敌了。从1895年到1945年的短短的50年中，日本一口气又发动了十四场战争，勿论中国，即使当时强大如英、法、俄国沙皇者，也都被日本人打得丢盔弃甲，甚至于新贵美国，在太平洋战争初期也尝尽了日本人的苦头。

当时的日本的现实主义就是侵略、扩张、疯狂掠夺……但日本人用来自刹那间俟机一击取胜的剑道手法来偷袭珍珠港，并同时攻击老挝缅甸泰国新加坡印尼等东南亚国家，那则是把场子玩儿得太大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当美、英、法、中、俄、澳等24国陆续对日宣战，尤其是美国的两颗原子弹彻底使日本这架战争机器停摆后，崇尚现实主义的日本就迅速地演出了与1000余年前打不过大唐就低下谦恭的头的相似一幕，对着山姆大叔，日本低下了他那狂傲的头，一至而今，原因无他，山姆大叔依然是世界老大也！

综上，随着日本经济的强劲复苏，随着日本修宪、海外派兵、售武、持续大笔增加军费等等操作的不断上演、完成，将来在经济、军事两方面再次强大起来的日本，还会甘居山姆大叔之下吗？彼时，日本的现实主义又会是怎样的呢？让我们拭目以待！（作者系日本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