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期旅日的东京等老华侨华人中，认识或知道笔者的不在少数，但绝对没人怀疑，我这个写书法练武术、向来标榜自己崇尚信奉道儒文化与日中理解互敬的“正人君子”，居然会去“作案”？然而，我确确实实干过许多难以原谅的“重大”坏事。

出于对自己遭遇与人间现实强烈不满的默然反抗，在少年的一段非常时期，其实，谁也不知道，我曾经神不知鬼不觉，悄然大胆地接连“犯案”，几乎从未失手和败露过。     

“坦率也是一种美德”甚至警示与启发，遂感到有必要在此如实暴光，我曾犯有如下9项“精彩”异常的非法“作案”……(以下续接上篇)。

(其八)“挺而走险”

那是文革期间两件难忘的旧事。

其时，家里太穷，每天吃饭少而定量，用秤来计量分配；有时还少一顿没一顿，早饭几乎是不吃的。而少年的我因为天性仁善义气，几乎每顿饭会“应邀”而悄悄划出一撮给四叔。

由于平时实在吃不饱而饿得慌，冬季的某星期天，我趁家人有事全都出门了，遂动起了“歪小脑筋”。

“好!机不可失”。我自言自语地冒着很可能摔伤的危险，像练杂技似的断然“以身试法”:紧急端来几张并不稳固而四条腿吱呀摇晃的大小破凳，重迭加高，小心翼翼地爬着站到上面。

但见“神童”几乎是以摇摇欲坠的“舞姿”，勉强摘下挂在屋樑洋钉上的破竹蓝，努力从中拿出一个长方形的淡小馒头扔到床上；随后，不顾一切地纵身一跃跳到地上。

“妙!终于如愿”！我兴奋地蒙上被子隐身其内，抓紧时间尽情地狼吞虎咽，迅速吃完了“美食”。

中饭时分，祖母回到家。半小时后，她摘下破篮:“奇怪！今天中饭每人一个，我在蒸后早就分算好的，现在怎么会少了一个？”祖母略有疑惑地说着并问我是否知道？

“不知道”。坐在床边上假装看书的我沉着地回答，神情却略显紧张不自然。

之后，目睹我等家人各自吃完馒头，唯见有着胃病的祖母，硬是饿着肚子没饭吃；此时，我虽装着若无其事，而内心却十分难受……

说实话，我真想即刻彻底道明坦白，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公开认错；一种强烈的良心罪恶感折磨着而逼使“童年老成”的我，暗自发誓赌咒：“无论如何，今后再也洗手不干了。否则我就不是人。”

其实，善意的祖母心里未必不清楚“贼犯”是谁，也许只是自己忍耐着挨饿故作不知，不愿揭穿而已。此案的结果，对我震动极大；祖母的“善后”处理言行，对我以后的人格教育产生了绝对影响，尽管她老人家因为封建，有时会严励地责骂我。

第二件事印象更深。那是冬天一个寒冷的下午，我擅自出门晃荡“野游”，我不知不觉中跟随一帮小朋友与大人，争先恐后地急着涌往杨树浦齐齐哈尔路，说是現在去那里会遇有幸运。

记得刚过母校眉州路杨二小学，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喊叫抓贼;一瞬间，只见我们这群80多个人，万分恐慌地纷纷向前快逃。

我因害怕被误抓，而稀里糊涂地跟随着一起仓惶奔跑。接近兰州路“小木桥”的黄浦江边时，“警察”已经追上来了。

他们手持消防水管，朝着我们用力无情地勐烈喷射；眼看着几个人倒下和“投降”被抓，剩余的包括我，几乎全都选择了“英勇”跳江。不一会儿，传来了消防队员的喇叭“命令”:“贼犯抓获并已认罪，与其他人无关。請注意安全，避免滑进深水淹入江中……”

“落水狗”哆嗦着勉强爬上岸后，全身湿透而冷得发抖，歪歪斜斜地一路飞奔拼命跑回了家。

“不幸被坏人拐骗欺打追至江边，不得已隐入江中浅水区;危险之中好不容易才逃出了一条生路。我感到害怕与浑身寒冷，可能会生大病……”我谎说。

祖母立即给我擦身换衣，心疼地盖上厚被让我睡下;一量体温，奇怪，果然发烧有低热。她即刻煮上贵重的生姜糖茶和2只鸡蛋，让我增补热量营养与元气。要知道，当时的鸡蛋是何等高的代价啊！

望着祖母一脸虔诚，家里又是那么穷，我自觉卑鄙可恶，内心无耻而近乎无地自容。一种道德蒙骗感讥笑着心灵，使我不好意思没脸抬头，以至不敢正眼看着祖母。

“务必痛改前非，今后比其他任何人，一定要认真仔细地照顾好善良而苦难的祖母，以将功赎罪而加倍孝顺”。夜里，我蒙上破被，流淌着心泪，暗暗发誓下了决心。

幸运的是，后来， “神童”终以行动实现了“诺言”，而曾被祖母向常来家的亲戚杨恒德(会武术)与大舅母夸为：“老虎是家中最最孝顺懂事的，我晚年感到舒心！……”

(其九)“魔术牵果”

二叔的儿子小我几岁，是个上海知名足球运动员。小时候周末常来游玩，祖母等家里特别重视，我也非常喜欢。为让他开心，也为了孝顺二叔， 因此，几乎令人难以置信，我曾先后数次破天荒而大胆惊人地“犯案”。其时为中学初期，那正是我处在被欺辱殴打而内外交困，人生失望的颠峰之際。

第一次是“魔术牵果”。在我们家付近的弄堂马路口，左边第一家门面是国营水果店;周日午后，我让堂弟小勇站在路口背向马路面朝仅8步之遥的店面“望风”，以待我最佳时机动手。

时值盛夏，趁着店员们恰好无精打采地昏昏欲睡之际，我从堂弟“站岗放哨”之处，小步走到放满水果的柜台，装作似乎欲买又不太满意的样子，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挑拣。

“火候到了”，我紧张地告诉自己。此时，绝对无人会怀疑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孩，胆敢在店员的眼皮底下公开来偷水果。

“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乘着坐在柜台内侧的营业员，懒洋洋地低头瞌睡之机，其他两个店员，正好同时转身走入里屋的一瞬间，一不做二不休，我毫不犹豫地的两手左右开弓，果敢地各取一个鲜大苹果，隐蔽于前胸;随即转身，若无其事而试探性地朝着同谋“哨卡”慢走了几步，以留有余地观察动静和反应。

“如果暴露，尚可辩解说，为了商量而忘了付钱。”约5秒过后，自说自话的我，预感平安无事;遂即快马加鞭地飞奔快跑，一口气逃回了家。

个子高大的堂弟，兴奋地躲入亭子间，悄悄地锁上门后，一边抓紧吃着一边夸我人好能干真勇敢。不一会儿，两个昂贵稀罕而难得的“战利品”已迅速进入腹中。

看着他吃得那么专心投入与敬佩的神情，我内心真是高兴，一种完成“重任”的自豪和仗义成就感，美美地涌上心头。我们约定，下周再来;堂弟说也想试试看，被我拒绝而阻止，因为这毕竟是不光彩而极有风险的盗窃犯案。

第二次，依然如故。我选择了两个鲜嫩大桃，使用同样的手法，干净利落地又一次成功得手。奇怪的是，并未遇上任何麻烦，出奇的顺利。

“飞”回家后，“战果”很快被堂弟激动而高兴地消化于胃中。

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想:如此危险“作业”，往々如通常所说，是“过二不过三”的;前后两次的奇迹，可能归属冥冥中有“上帝保佑”而得以侥幸。

因此，我决定毅然打住，今后不再干了。然而，事与愿违，成功的幸运刺激感与魅力，却让我对“作案”，似有上瘾之嫌而欲罢不能了。

果然，没过多久，在堂弟的鼓励和鬼使神差的“煽动”下，我竟“违约”重返“江湖”复出再犯。不过，这次突击的“目标”目的却不一样。

体弱多病的祖母，此前曾多次想买晒衣服的新竹竿，但苦于穷困没钱，只好忍耐着勉强使用破旧不堪的几根。为此我欲尽力，遂瞄准了弄堂口右边第二家门面的竹制用品店(第一家是洗衣店)。

采用同样的手段“魔术运杆”，速战速决:“神童”伺机毫不含糊地抱起两根斩新的竹竿，跑回了家，堂弟随后跟上。令人惊讶的是，此次依旧顺当，居然一路畅通，未碰到任何点滴的困难阻碍。

结果，“神童”正如事先其自我安慰祈祷的那样：“这第三次作案，动机性质与前两次都不一样，因而有可能老天爷允诺而被特殊放行；佛祖会念我:年幼无知单纯，具有义善孝心与勇敢气魄，感动天地而广开一面”。最终，再度如愿顺利“闯关”。

  书法代表作《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