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西村京太郎的悬疑推理小说《卧铺特急黎明号杀人事件》印象深刻，“佐世保”这个长崎北部的城市名称频繁出现在书中，总是不由得让人遥想这片“海风之国”其他的历史景象。

数十万年前的地壳变动为这里塑造了绵延800多公里的里亚型海岸，200多个密密麻麻的岛屿之间，于复杂之中也被赋予了浑然天成的良港特质。这种命运的安排下，“海风之国”其实在日本旧海军历史上顺理成章般地成为了其中之一的“海军之国”。对自然的经营，和对海洋、对外交往的经营，是佐世保自带的色彩，也决定了它日后的时代角色。

进入明治时代以后，日本对标西欧列强，着眼扩充海军实力，在全国选取了4个天然良港作为海军基地，修建“镇守府”，打造军港，佐世保和横须贺、吴、舞鹤入列其中，并在2016年被认定为“日本遗产”。很有趣的是，1923年，在九州、四国和冲绳等地市民捐赠下，这里修建了“旧海军佐世保镇守府凯旋纪念馆”，以纪念那段日本旧海军的“高光”时刻。二战后，纪念馆一度被美军接管，1977年返还给日本，到80年代成为当地市民文化活动场所之一至今。左右对称的外观，直通至2层的楼柱，以及呈几何状的装饰，无一不流露着强烈的西欧风格，也仿佛在诉说着，这背后日本和欧洲的千丝万缕。

使人尤为好奇的是，所谓“凯旋”意指什么？这要从第一次世界大战说起。“一战”爆发后，欧洲强国将重点放在本土作战，无暇顾及海外，有着诸多海外殖民事务和利益线的英国则必须面对多点忧患。在此大背景下，1916年英德爆发日德兰海战，随着战局形势变化，德国在1917年初恢复“无限制潜艇战”，对英国形成巨大海上压力。对此，英国向日本提出援助请求。日本拒绝直接参战，但派遣以佐世保镇守府所属舰艇为中心的“第二特遣舰队”在地中海海域协助护送船团。在当时的战事中，不但当事舰是被攻击的对象，负责护送的舰艇更是容易成为被袭击的重点目标。护送，相当于一块“烫手山药”。事实上，参与护送的日本旧海军的确遭遇了沉重的死伤。1921年，身份还是皇太子的昭和天皇在访问欧洲时，还专门去了位于马耳他的“第二特遣舰队”战死者纪念碑去“慰灵”。

用这些代价换来的是，根据日本的不完全统计，“第二特遣舰队”截至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持续执行护送任务长达1年半，涉及船团护卫次数348回，护送对象以英国籍军舰、运输船为主，总数788艘，被护送人员高达75万人。在当时的英国海军眼中，日本“功不可没”。因为功劳出众，日本旧海军得到了英国的高度赞赏。英国主流报纸列举“世界三大提督”，盛赞担任舰队司令官的佐藤皐蔵的功绩，佐藤皐蔵也因此成为日本大正时期最为著名的海军人物之一。甚至，“第二特遣舰队”被誉为“地中海的守护神”。在当时地中海的船队中，还流传着“没有第二特遣舰队的护送就不出港”的说法。多数史学家研究认为，也正是依靠这样的“表现”，日本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国际联盟中获得了更多可观的利益。在当时看来，说是“第二特遣舰队”将日本更快地送进了战后利益瓜分的大盘子或并不为过。

置身纪念馆之前，那种心中涌起波浪的感觉很是复杂。日本旧海军以护送形式参与第一次世界大战，“帝国海军”直接出现在二战的太平洋战场。一个历经沧桑和风云的建筑，究竟承载了多少是非，而现代人又该如何看待这样的一种“凯旋”呢？（2024年12月11日写于日本东京“乐丰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