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总编辑  蒋丰

银行是掌握国家经济命脉的重要金融机关。无论在世界哪个国家，银行的最高决策者都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一言一语备受社会瞩目。前不久日本银行（央行）推举总裁时，时任亚洲开发银行（ADB）总裁的黑田东彦，不惜辞去职务回归本国就任央行总裁，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在评览日本经济时，除了瞩目于央行之外，近年靠特有模式发展壮大的“SEVEN银行”也值得关心。这家银行几乎没有营业店铺，仅靠遍布全国的1万6000多台ATM自动取款机，就解决了所有货币业务，在日本经济、金融界的作用举足轻重。该银行依托同集团内的“SEVEN ELEVEN”便利店等，织成一张全国业务网。

这样一家风头正劲的银行，对中日经济乃至世界经济的评判又是怎样的呢？4月9日，记者在该银行总部，采访他们的第一任行长、现任董事长安斋隆。

《日本新华侨报》：您曾历任日本银行驻香港特派员、日本银行理事等职，以您的经验，该如何看当今中国经济发展和中日两国的经济关系？今后又有什么值得警惕的问题？

安斋：这些年来，中国经济有了相当大的发展。其实，我在当初任日本银行香港特派员时，就已经有了这种预感。那是1974年至1976年间，我当时感到中国经济在十分合理、有序地进步。从那时起，我就对中国经济树立了坚实的信心。

我走过亚洲、中东等很多国家。从经济层面来看，在分配体制的主导下，中国与日本的国家关系越好，就越利于两国经济的发展。可以说没有哪两个邻国，有像中日两国一样好的经济环境。比如当年日本政府决定向中国提供官方开发援助（ODA），就是认识到如果搞不好与邻国的关系，日本也就不会有未来；同样，中国如果不借助日本的力量，也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发展。所以，只要合作得当，两国经济就一定能够携手走向世界，占据重要的地位。

值得警惕的是，伴随高速的经济发展，一定会有飞跃性的技术革新出现。技术革新也可被视为信息革命，与经济全球化一样，都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如果不重视这一点或刻意抑制这一点，就好比隐藏起自己的智慧，让技术进步停顿一样。这样一来经济发展也会随之减缓甚至衰落。纵观世界，很多国家正在施行的金融政策，其实是很利己的。他们一味地降低税金、招揽金融资本，却在信息革命的大潮中被淘汰了下来。所以，中国的经济发展，也一定要借鉴这些教训。

作为国家来说，另外一个危险行为就是大量发行国债。其实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政府为满足国民的要求，必须不断提高社会保障制度水平。于是就必须发行国债，并在各公共领域进行投资。如果国际金融资本进驻，并因此使雇佣和国民收入增加的话，对政府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因此，世界各国不得不竞相降低税金、调低利率、发行国债，也就导致了日本所谓的“借金经济”。日本、美国都是因此陷入经济困境；希腊等国甚至造成了经济崩盘。

另一方面，金融资本走向世界，自然会往这些工资低、政策好、交税又少的地方注资。金融本身就是因此而发展壮大起来的。对于经营者和他们的股东来说是好事，但对于在当地工作的普通职员来说，工资就很难提高了，因为是本国货币与外币在做比较。这就是收入差的最根本来源。中国已经开始在面对这些问题了，必须提高警惕，找出对策办法。

《日本新华侨报》：随着经济的发展，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也在加速，越来越多的国际贸易使用人民币进行结算。有人认为人民币想取日元而代之，成为亚洲的通行货币。您对人民币的未来有何展望？

安斋：货币的国际化进程是必然的。如今，人民币在中国以外的地区正在被用于贸易行为中，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这样一来，人民币的互换性就显得至关重要。此外，必须保证国内经济市场的高自由度，否则货币的国际化就无从谈起了。

更深入一步谈，货币国际化本身到底是好是坏也有待商榷。很多人都觉得这是好事，但我认为目前还没有哪一种货币能与美元抗衡，而且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出现。从资产价值的角度看，货币结算最重要的就是安全、高效和信用。美元具备这些要素，所以才能成为世界通行的贸易货币。

外交、国防、货币是国家权力的三个重要组成部分。推行本国货币是最安心的办法，也不会使利益外流，因此受到世界各国的青睐。货币还是央行的债权，是国家资产的反映。正因为有资产，金利又几乎为零，所以才有了利润。像美元这样被世界各国信任的货币，越推行国际化就越能获益。

问题在于，货币国际化的过程中，如果对货币进行调整，则必会引起市场的震动。我想中国也是因此要保证人民币稳定的。日本也是一样，不是日元贬值就一定是好。“安倍经济学”施行以来，市场的担心并没有被消除。因为当有一天日元过低时，我们的政府用什么办法再将其抬高呢？尽管有抛售美元、购入日元这样的办法，但日本只有1000亿美元左右的外汇储备，面对危机不免捉襟见肘。

在货币结算时，风险也是无处不在的，而且是肯定会发生的。这与该国的地理位置、市场情况、政治局势、军事力量等都有着紧密的关联。美国在这些方面都非常安全，加上盟友众多，这才实现了美元的国际化。所以我认为，人民币的国际化不必急于一时。中国应该时刻做好对抗风险的准备，完全开放国内市场并保持稳定，打造更加受人信赖的货币，坚实地迈出经济的每一步，我想，人民币总有一天会成为国际通行货币的。

《日本新华侨报》：您一直强调“信赖”是经济与金融的重要保证。其实信赖也在中日两国的国家关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但是现在这种信赖却好像正慢慢消失。您认为两国的经济界应为此做点什么？

安斋：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中国人的文化、文明、生活水平也在提高。日语里统称其为“民度”，与经济发展的关系就像硬件与软件一样。但是如果经济发展得过快，以至于民度的增长无法企及，这就会出现问题。日本也是一样，泡沫经济的产生与崩溃，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起因于此。近几年来，中国也正在面对和日本同样的问题。重要的是提升民度，将思维方式更新和转变。

比如说，经济发达了人们就会变得更加爱美。在日本，曾有一段时期将生儿育女看作是不美的事。因此很多人都不要孩子，用省下来的金钱和精力，去追求自己更好的生活。我看到，在中国的沿海大型城市也已经有了这样的趋势。但是换个角度想，有了兄弟才有学习和竞争的对象；通过与兄弟的争吵才能学会与人交往和解决矛盾。

国家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中国和日本互为近邻，也是彼此极为重要的竞争伙伴。良好的竞争关系能让我们明白该如何竞争。弟弟要学哥哥的成功经验，同时也要吸取哥哥的失败教训。这才是谋求共同发展的诀窍。相反如果两国都以自我为中心，则关系必然恶化。

放眼望世界，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相信，经济是促使国与国良性竞争最好的手段。很多国家的经济失败了，而这反是我们最值得学的东西。

（摄影/本报记者邢熠）■